“嗯。”她点点头，与他并肩回了屋。解了雪帽与披风放在木施上，又说，“唤人去将你那张琴取来吧。”</p>
“今日怎麽忽然想听琴了？”</p>
“我半月前去了揽月坊，听乔松郎君抚琴，琴艺一绝，只不过在那风月之所沾染了铜臭之气，甚是可惜。”</p>
宋聿沉着一张脸，“我以为你寻琴师伎子不过说说而已，没成想你真是揽月坊的常客。”</p>
说她随心所欲也好，不拘小节也罢。如今又扯什麽铜臭之气，无非是拐弯抹角地说，听自家郎君弹琴不用花钱罢了。</p>
岁宁道：“我当真是为办正事去的。”</p>
“以后这些事交由别人去办便可，你如今又不是下属了。”宋聿安抚着岁宁坐下，转而出门去琴室，取了那张“涧肃”古琴过来。</p>
他低头在琴桌前调试弦音，余光瞥见岁宁随手将那支金笄扔进了首饰盒里。</p>
喜怒不形于色，却爱憎分明。</p>
纤长的指尖游于弦上，剔出一道浑厚的余音。</p>
宋聿没问她想听什麽曲子，也没问她曾在揽月坊里听过什麽溺乐，只是涧肃音色泠泠，如清溪流远，宜奏一曲《幽兰》。</p>
相传孔子周游列国时，不得重用，于归国途中见幽谷兰花盛开，却与野草共生，犹如贤德之人与鄙夫为伍，于是抚琴作《幽兰》。①</p>
曲末清澈的泛音过后，清丽沉郁的曲调渐渐归于平静。</p>
岁宁恰知晓曲中典故，便笑着问他：“可是在暗讽你这清雅之士屈尊与我这粗鄙之人为伍？”</p>
“为何总以最坏的心思揣摩我？”宋聿木然，手指蓦然停在琴弦上。</p>
转念一想，岁宁并非是在议他的是非，她只是把自己想得太卑劣了。</p>
宋聿解释说：“世间渴求入世之志士，大多沉晦侧微，如芳兰在谷不显见。只是首曲子罢了，可以娱情，不必管那麽多的是是非非。”</p>
岁宁道：“只听闻别的郎君给心上人奏《凤求凰》，你倒好，偏弹一曲《幽兰》，让我如何不多想？”</p>
他一本正经道：“我的老师不曾教过情曲。”</p>
看到他那被冻得通红的指节，岁宁放下手炉，将他的手捂在掌心。</p>
她笑言：“那就待到春日再学。”</p>
宋聿擡眸看向她：“还想听什麽曲子？”</p>
岁宁摩挲着他指尖上的薄茧，只笑着摇了摇头。</p>
他不明就里：“明明是你叫我取琴过来，如今只听了一曲，便兴致缺缺了。”</p>
那些过分的诉求又惹得他的眼角似有千斤重，岁宁忙找补道：“我本就不爱听琴曲，但钟爱抚琴之人啊。”</p>
后来宋聿回想起来，钟爱一词，她此生只说过这麽一次。</p>
又是一年岁暮了，今年建康城没有落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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