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的往往就是最好的。
他摇了摇头,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走出商场,坐在花园的长凳上,喝下一大口矿泉水,抬头看了一下云朵飘浮的天空。
水明明没有什么味道,却仿佛,是非常苦涩的。
他曾想过,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放下一切,为她排除万难,极力去改变。
可她偏偏一直离他很远,并且越来越远。
他各种努力,却始终毫无结果,他心有不甘,却从来无可奈何。
苦涩了九年,或许是该放下了吧,放下这漫长的惆怅。
放过自己,也放过她。
极力去忍住堆积在眼里的泪水,可最终还是滑落了一滴,落在他的指尖,他看着那滴眼泪慢慢蒸发,蒸发了这九年放在心底,若有若无的爱情。
一个人的,漫长而孤寂的独角戏。
彻底落下帷幕。
车窗外是西城的城市风景。
灰色的绵长城墙,城墙上的无数红色灯笼。
有巍峨矗立的古代建筑,历久弥新,古银杏树极度硕大,枝叶无尽交缠。
也有重新修盖的仿古代建筑,华丽不尽,街头是新苗初长成。
沉闷钟声经久回响,似是回响了千年,不绝于耳。
那是从漫漫长路独自上路,一心一意只追随内心敬仰的赤诚之心。
古代文化沉淀多年,长久的审美总是经典而高级,直击人心。
行人各色面孔,络绎不绝。
你依然能从这样的风景里,一秒钟就窥见这座城市千年以前的样子,那是一个华丽的时代,也是一个人才济济的时代,更是一个过于鼎盛的时代。
史书上各种人物和色彩汇集的时代,让人身心颤抖。
车一路开到河边,陌生司机绝尘而去。
河边柳树繁茂垂地,无尽芦苇茂盛,微风不燥。
四周并没有什么人,林芷撑开了伞,与赵雪一起坐下。
她拿出一瓶牛奶“有什么事儿想和我说,关于赵家?”
赵雪拿出了一瓶咖啡“是啊,挺可笑的。”
林芷打开牛奶喝“这种事儿其实你可以不问我,我觉得我没有资格评判。”
赵雪喝了一口“我觉得有,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怪你,我只是很惆怅。”
林芷一口喝完“惆怅什么,是这十五年的惆怅还不够,还是三十八年的惆怅不够,又或者说,你吃的药不够多,你自己心里既然都有数了的事儿,只是来找我确定一下?”
赵雪轻轻一笑“果然还是你,向来一针见血。”
林芷拿出一包葡萄干,捏了几颗“哼,有些人,算计别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血缘亲情,就像林宏那个贱人,还有他那对贱人父母,他们都不配和我提什么血缘,我就当他们是个屁,还不够恶心的,恶心死了,想想就气,他们下了十八层地狱就别上来,永世不得超生最好,还有林锦绣和王娇那两个畜牲,都该一起下去才最好。”
赵雪又喝了一小口“哈哈哈,果然是你,是啊,我从来都不被他们放在心里,我大抵从来就是一颗棋子而已,该利用的时候使劲利用,利用永无止境,他们谁顾及过我呢~呵呵,是我过于仁慈。”
叹了口气道“仁慈有何用,谁又对我仁慈呢,要不是你,我或许早就死了。”
林芷的手没动“也不仅仅只是我,还有小岚。”
她也长长的叹了口气“就按自己的心走就好了,有的事不用问别人的意见,帮是情义,不帮也是应该的,天道轮回,做过一些坏事儿,就该负责任不是吗,哪里有做坏事不负责任,两头便宜都占的道理,何况你即使帮了,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人家那么在意钱,难道你就不在意吗,你那些钱都是用什么换来的,再说了,花钱就一定有用吗?若真还有血缘情感,又何必垂死挣扎不惜继续道德绑架,他们有道德吗,还又来绑架你,绑架了这么些年还不够,怎么,他们的幸福就是幸福,你的就不是?你就应该为他们一直牺牲,可真够有意思的~”
赵雪微微一笑“是啊,挺浪费的,这钱花了,还不如扔进垃圾桶,算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就又悠闲的吃起了葡萄干。
看水面波光粼粼,远处高山隐隐巍峨,上有绿树黛色参天,连绵不断。
北城的午后,下了一阵小雨。
雨后依然是阴翳的天空,仿佛不久就有大雨。
杜若惜独自坐在墓地,白色菊花一大束,清冷孤傲,一如她这个人。
背后的灰色墓碑上,正楷写着:杜娟之墓。
旁边是一串小字:爱女杜若惜泣立。
她一早就坐在这里,已经惆怅了许久。
手机里是聂慕发的微信:妈妈会永远保佑你的,别再伤心了,我也好难受,早点回来,我想念你。
还有上官瀚文发的:交男朋友是好事儿,我妹妹这么好,肯定幸福一生,你们商量一下时间就好,我们一家三口随时找空就行,肯定是妹妹的大事要紧。
杜若惜喝了一口牛奶回复上官瀚文:好的哥,商量好时间就给你说,谢谢你。
上官瀚文迅速回复:跟哥哥客气什么,我们是亲兄妹啊。
然后她回复:嗯。
就又回复聂慕:嗯,她会保佑我的,只是好想念她啊。
聂慕进了手术室,并没有回复。
她其实也猜的到聂慕在做什么,就又放下手机。
脑海里是那一日,她周末高高兴兴的从南大回了北城,推开家门,却看到了杜娟气息奄奄,气若游丝。
她心脏无力,颤抖开口:妈,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就抖着手去按手机。
杜娟的手有些无力:不用了,来不及了,我等你很久了,我只是在等你。若惜,妈这一生,做的错事太少,可偏偏就这两件,都是致命的,一件毁人家庭,一件错人性命。
她叹了口气:好像都是我的错,又好像不是我的错,可是,我只能把这些错揽到自己的身上,我不想对不起任何人,可是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她在用尽全力说话:我对不起你,让你不能有正常圆满的家庭,从小活的这样胆小怯弱。我走之后,你不要怪任何人,去和你爸相认,这是他欠我们的,也该由他来偿还,你才能活的没有后顾之忧,你哥是个好人,定然不会为难于你。我走之后,你要坚强,不要再胆小,也不要再哭,我会保佑你,过的好,过的很好。
她声音颤抖:我已经写好了遗书,我只能这样做,才终究觉得彻底问心无愧,我只是愧对于你,我不能陪你再长大,不能看着你结婚生子…
杜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了很多话…
杜若惜仿佛都听清楚了,却又仿佛都没有听清。
她的耳边是杜娟越来越弱的气息,越来越小的声音。
以及霍煜从门外进来后的,声嘶力竭,泪如雨下。
她的脑袋里是那一日的声音,震耳欲聋,如针扎脑,根根刺骨,刺心。
此时此刻,六年之后的现在,依然格外清晰。
每一声都似乎无声无息,却都血流不止。
她只能把这些埋在心里,不曾为外人知。
是一个秘密,更是心里的一把刀,那把刀永远插在心底,它永远不会离去。
她把牛奶一口气喝完,看了一下这片灵魂遍布的土地,也有零星的,和她一样来祭拜的人。
生前鲜活欢乐,苦辣辛酸,故去黄土一隅,尘土不知。
她起身,拍了拍白色衣服上的大片尘土,又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那两个字,和黑白色照片,杜娟昔日鲜活的慈爱笑脸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手一如六年前那个春日一样不停颤抖。
许久之后,她双腿已经麻木,只抬了抬同样麻木的脚,慢慢挪动,就又看了一眼,然后转身。
走出这一排,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下了几个台阶,又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样,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片墓园。
一如过往六年的,每一年一样。
不过这次不同了,她觉得,这是人生二十五年来,或许最好的一年。
她不会再胆小怯弱,也终究学会了勇往直前。
也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些幸运,那是把过去这么多年的不幸,都换成了一个聂慕,赐予了她。
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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