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藏剑

十年磨一剑，</p>

霜刃未曾试。</p>

今日把示君，</p>

谁有不平事。</p>

——唐贾岛《剑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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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悟走得很快。却没有耽误他边走边查看自己的袖口、裤脚和鞋底。</p>

刚刚他一直都在很小心地避开桥洞下那一片片血迹——可今晚，那里流出的血实在有点太多。</p>

小心无大错，郭大悟不想惹上任何麻烦。他已经在暗暗后悔，今天早晨为何要穿这件乍眼的白衣？</p>

幸好，迅捷轻灵的身法和手法起了作用。反复查看几遍，除了指间这把“剑”，他身上别的地方滴血都未沾染。</p>

尽管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连诛两名恶贼，对于以普通人身份生活了二十五年的郭大悟来说，还是难免有些顾虑。</p>

更何况，今天除掉的歹人跟以往遇见的完全不同。虽然仅用两个照面就击杀了他们，但那一瞬间的凶险，自己却十分清楚。</p>

此二獠怪力惊人，出手快如闪电，必定已经习武多年。从他们身上发散出的怪异血腥味道，还有那种肆无忌惮的疯狂恶意，犹在郭大悟心头萦绕，让他颇有余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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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开阔的树林出现在眼前，这是京城东郊面积最大的绿化带之一。</p>

夜色此时越发黑沉。郭大悟站在林边，前后左右扫视了几遍，目力所及之处，不见半个人影。</p>

纵身一跃，他跨过路旁那道宽达数米的旱渠，扭头钻入了林中。</p>

穿过高高低低的各色杂木，向前走个一公里路程，右手边是个很大的桃林。因此，当地人喜欢把这整片林地都唤作“东桃园”。</p>

两个多月前桃花盛开的时候，他曾去看过，还写了首打油诗：</p>

才见桃花开，又见桃花落。</p>

未及携酒尝，花枝已寂寞。</p>

闲事在心头，总把流光错。</p>

时时当驻足，好景在顷刻。</p>

可惜，此刻的郭大悟却刚好是满腹“闲事”，无暇“驻足”……要白白“错”几日“流光”了，他有些懊恼。</p>

如果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左拐穿过一条小路，那边还连接着一处平日里少有游人的公园。</p>

之所以对这里如此熟悉，只因为他租住的那处小屋就离此不远。搬来这半年多，几乎每个夜晚他都会独自在这片树林中徘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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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杨树间杂着一排排低矮的幼龄松柏。遍地都是灌木丛和凌乱的杂草。在这片树林茂密处，终年也不会有一位客人造访。</p>

郭大悟一路疾行。尽管没有刻意施展飞纵功夫，黑夜中他在树林中穿行的速度还是快得惊人。脚下乱石、草堆、沟壑之类的小障碍，都被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p>

只要想，他甚至现在就可以用掌中之“剑”，轻松刺穿数丈外、草丛里，那只正慌张躲避蟾蜍涎口的绿色蚱蜢。</p>

这十一年来的苦练，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丝血肉，仿佛都被由外到内地彻底改造了一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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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郭大悟已经来到了自己最近几个月来一直练功修行的地方。</p>

这里是整个“东桃园”中最隐蔽、树木最稠密的所在。</p>

附近几棵粗壮的杨树上可以看到不少凌厉的划痕，每一道都刻在距离地面数米之处。</p>

落叶比林中其他地方更多。如果仔细观察，很多叶子上都有着一个或者几个狭窄的穿孔。</p>

瞅了一眼手中“剑”，郭大悟打算找个地方将它先藏起来。</p>

还记得十年前，他曾想攒钱给自己买一把真正的好剑。</p>

七年前，他曾想亲手给自己做一把真正的好剑。</p>

五年前，终于开始动工……</p>

再后来，反反复复，报废了不少材料，扔掉过许多成品。到如今——这个长一尺五、宽一寸，不过简简单单磨出个尖头的锋钢薄片，却成了他时时随身的“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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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柄“剑”，在外人眼里只是块破铁片，但生性谨慎的郭大悟，这几日还是不想带着个物证在身上。</p>

刚要把手中“剑”藏在脚下一处灌木丛中的时候，他又迟疑了起来。</p>

从现在的位置，往南再走两公里，就是一条可以通往城区的主干道。</p>

伸出手指捏起自己的“剑”，他继续向前走去。</p>

几分钟后，已经可以隐约看到林外掠过的汽车灯光。毕竟是条大路，直到这个时候还不断有车辆通行。</p>

挑了棵小树，环顾四周后，他蹲下身将剑尖插在树根旁。轻轻一拍，整个一尺五寸长的剑身便全部消失在干硬的土层之下。</p>

~~~</p>

越过沟壑，再紧走几步来到马路边。附近看不到步行和骑车的人，只有一辆轿车刚刚疾驰而过。</p>

见无人注意自己的行踪，郭大悟不紧不慢地向着市区方向走去。</p>

步行了大概一千米左右，他停在一处公交车站旁。</p>

这是个小站。没有用来遮雨的亭子，只能看见一个孤零零的站牌杵在地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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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两条日间运营的公交线路，还会有一趟“2”字开头的夜班车打此经过。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这趟车已经到了开始运行的时段。</p>

夜班公交的班次间隔总是较白天的更长些，郭大悟站在暗处左顾右盼。十多分钟后，车来了。</p>

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两个乘客。一个在玩手机，另一个垂首打着瞌睡。</p>

见附近再无他人，郭大悟快步登上车，伸手往投币箱里扔了张钞票，然后走到靠近后门的位置落坐。</p>

没有人说话，司机踩下油门开始行驶。</p>

除了超人的眼力，郭大悟的耳力同样胜过常人。此刻他依稀听到，远远的地方似乎正有阵阵警笛声传来。</p>

肚子很饿。</p>

自从十一年前开始练习那本古怪的剑经之后，他就特别容易感到饥饿。不仅每餐都会吃得很多，还非得有肉食不可。这些年一路大吃大喝下来，手头固然总是拮据，身上却始终不见胖。</p>

不过肉眼可见的是——他双手、双足上的筋腱、血管全都渐渐变得粗壮，皮肤骨骼也坚韧密实起来。</p>

因此，他的体重远远超过一个像他这样精瘦之人该有的重量。偶尔受点小伤，也不消一日夜便会愈合。</p>

窗外灯影寥落，汽车一直在城郊间穿行。坐过大概六、七站后，郭大悟在一个无人的站台下了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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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斤熟牛肉，三十根油乎乎、有点可疑的羊肉串用铁签子穿。外加一碟干豆腐丝，摆在简陋的条桌上。</p>

郭大悟本想再来份猪头肉，却不料这家拉面馆虽小，居然还是个清真餐厅。</p>

时近子夜，能在郊外找到一处尚未打烊的小店，已经足够令人满意。尤其是方才下车后，他又施展开飞纵术，无问西东地疾驰了二十多里路，使得此刻腹中饥火更盛。</p>

羊肉串的味道吃起来有点像某种会游泳，亦会“呱呱”叫的动物，但牛肉煮得还不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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