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一边怒容满面的康成栋,杜中宵道:“现在并州城里,靠着毛皮生意吃饭的人,可不只你们两个行会下属的那些商户。如果不建新的工场,你们的生意不受影响,他们的生计可就艰难了。现在并州城里,收税是靠货场,不靠你们行会。新的工场必建,你们参不参与,自己斟酌。我话在前面,机会就这一次,以后莫要后悔!”</p>
第42章 债券</p>
黄建靠在门框上,懒洋洋晒太阳。看见路大郎从对面走过来,随口问道:“哥哥好么?”</p>
“好,好。”路大郎习惯性地点头。“员外不在店里做活计,怎么有闲在门口闲站?”</p>
黄建道:“现在皮革太贵,买了制成靴子,也没几分利息,有什么活计好做。”</p>
听了这话,路大郎深有同感,重重叹了口气:“是啊,自过了年节,熟皮的价格便一路攀升。皮衣皮靴的价钱又不能涨,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活路。”</p>
说着,到黄建身边,一起站着,看着街上的人群出神。</p>
他们两人一个制衣,一个制靴,都是在并州毛皮生意兴盛之后,从外州搬来的。可惜生意好了没有几个月,熟皮价格突然疯涨,生意眼看着做不下去了。皮衣皮靴本就是新事物,刚刚打开市场,涨价卖给谁去?最近并州城里制衣、制靴的生意都难做,天气又暖了,众人只好苦熬。</p>
黄建叹口气:“若是熟皮价格一直不降,到了秋天还是如此,并州就待不下去了。”</p>
“可不是。可怜我来这里只有数月,本钱都没有赚出来,这次可是坑得苦。”</p>
两人同病相怜,站在黄建店铺的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倒着这几个月的苦水。</p>
正在这时,一样制靴的余员外走过来,看见两人,高声道:“你们两个倒是清闲,在这里闲聊。货场那里刚刚揭榜,没有去看么?”</p>
黄建懒洋洋地道:“生意不好,哪有心情看衙门如何胡弄!员外,榜文说的什么?”</p>
余员外近前,对两人道:“这对我们可是大事!榜文上说,现在城里生皮山积,鞣皮价钱过高,熟皮涨价,导致并州的毛皮生意大跌。官府为解此困境,决定再建两处鞣皮工场。为了凑本钱,由并州衙门做保,向民间发行债券。若是工场建成了,三个月后给两成利钱,若是不成,也有本钱。”</p>
路大郎摇头:“我们小本生意,哪里有多少钱去赚他两成利钱!这算什么大事!”</p>
“痴啊!”余员外一拍大腿。“现在熟皮涨价,还不是因为生皮鞣不过来,鞣皮涨价了。只要再建几处工场起来,鞣皮的多了,熟皮的价钱不就下来了?熟皮便宜,我们的生意就全都活了!”</p>
路大郎猛一抬头:“员外说的是,真是这个道理啊!年前我们的生意做得好好的,等到年后,大量北地毛皮过来,工场做不过来,熟皮价钱才涨上去的。”</p>
黄建道:“员外说的有道理,可我们还是没钱去买什么债券。”</p>
余员外摇头叹气:“你们哪,真是鼠目寸光。衙门为何要发债券?建工场没钱了!贩皮和鞣皮的商会从熟皮涨价赚足了便宜,必然不肯拿钱出来,这些债券就要靠我们这些人帮衬。你们看,最近我的生意也不好,尚且买了二十贯钱的呢!”</p>
说完,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给两人看。</p>
黄建接过债券,见上面写明了是用于建设鞣皮工场,写明二十贯,有并州衙门押记。</p>
与路大郎对视一眼,黄建道:“员外讲得也有道理,想当初因为并州有鞣皮工场,熟皮才比其他地方都便宜,我们才到这里来做生意。若是再建几处工场起来,熟皮的价钱不定就会降下来。不如这样,我们也去认购点债券。没有余员外这么多本钱,三贯五贯也是好的。”</p>
路大郎点头:“先去看榜文,若是好事,三贯五贯还是拿得出的。”</p>
说完,黄建吩咐了店里小厮,与路大郎一起,向货场那里走去。</p>
余员外仔细把债券收好,接着向前去,动员自己熟识的人去买债券。这些制衣制靴的店家,都是这几个月在货场周围开起来的,没有行会。现在有事了,全凭大家自愿。</p>
杜中宵坐在货场交易厅后边的房里,看着旁边一个公吏算账。上月夏竦巡边,把并州几处库里的财富挥霍一空,现在再建工场,衙门委实拿不出钱来了。支持此事的康成栋别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拿得出来杜中宵也不敢用,他跟契丹的牵扯太多,要谨防以后出事。</p>
齐孔目从外面兴冲冲地进来,对杜中宵拱手:“官人,半日功夫,便卖出了二百多贯债券!若都如今日一般,只要三五日,便可筹出建工场的钱来了。”</p>
杜中宵让齐孔目坐下,道:“话不是这样说,筹钱这回事,都是前面容易,后面就难了。现在认购债券的,都是本城里与毛皮产业相关,而不在贩皮和鞣皮商会的商户。工场建起来,熟皮价格下跌,他们得利最多,是以最积极。但这些人中没有大商户,只能积少成多,有些艰难。”</p>
想了想,杜中宵又问:“康成栋那几个北地大商户,有没有商量妥当?他们愿认购债券,才能真正解决本钱。还有,最近京城的客人虽少,总还有几家在城里,有没有去问过?”</p>
齐孔目道:“京城的客人问了,他们倒是愿买,不过多是手里有茶,而无现钱。至于北地客商,一心想要建自己的工场,不愿买我们的债券。”</p>
杜中宵摇了摇头:“北地客商多与契丹不明不白,工场是不可能允许他们建的。哪怕本钱不足,先开处小工场,也不可能让此事跟契丹扯上关系。”</p>
齐孔目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官人,要不让京城客商与北地客商商议一下,用他们的茶换北地客商手里的钱,来买债券。榷场贸易,茶是大宗,又亏不了他们的本钱。”</p>
杜中宵苦笑:“北地客商就是要拿捏我们,想建自己的工场,如何会答应?他们心中明白,工场建起来,得利最多的就是他们,却不肯买债券,怎么想的还不明白吗?”</p>
齐孔目面露难色:“这可如何是好?没有本钱,工场开起来可不容易。可恨,都说无商不奸,前面北地客商最焦急,一心要建新的工场。现在官人要建了,他们又不肯投钱!”</p>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北地客商吃了一次苦头,现在当然想建属于自己的工场。投钱进来,让并州衙门再建一处工场,过几个月再出同样的事情怎么办?杜中宵倒不是不允许民间建工场,只是不许北地客商建而已。明摆着康成栋那些人跟契丹的关系说不明白,让他们建了工场,赚了钱归契丹不说,还怕他们从这里的工场学习经验,回契丹建工场,到那时可就亏得大了。</p>
各有各的打算,只看最后谁先熬不住,向对方妥协。</p>
第43章 自有人买</p>
杜中宵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陶十七带了两个商人进来,面目极为陌生。</p>
带两人进房,陶十七道:“这便是我们签判官人,你们有什么事,尽管上前。”</p>
两人上前行礼,一个道:“在下石标义,这一位是柯振兴,俱是旁边汾州的商户。小的们原来在乡间有几百亩薄田,种地为生,也养一些羊。去年并州毛皮生意大兴,有利可图,小的们跟乡合伙,向这里贩卖毛皮,颇赚了些利息。今年熟皮涨价,生皮鞣制不及,也卖不出去,这生意没法做了。”</p>
杜中宵道:“现在毛皮生意艰难,人人皆知,不必多说。”</p>
石标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官人勿怪,实在这两个月生意不好,在城里煎熬,话就多了。昨日小的们在货场外面,见官人所揭榜文,言要建新的鞣皮工场,正筹本钱——”</p>
见石标义说到这里住嘴不说,杜中宵点头:“不错,现在并州城的毛皮生意不好做,关键就是生皮鞣制不及,当然要建新的工场。只是现在衙门没多少现钱,本钱不足。”</p>
石标义道:“小的们虽然不富足,数代积累,倒是有些本钱。只是,除了买衙门债券,还望官人开恩,让小的们凑钱也建一处工场。现在的工场被并州商户把持,我们这些外地商人实在难做得很。若是有外地商人的工场建起来,必不会再出今年这样的事。”</p>
听了这话,杜中宵觉得惊奇:“你们的本钱足么?两处工场,要几千贯本钱。”</p>
石标义连连点头:“虽然不易,大家凑一凑,总能凑出来的。”</p>
几个汾州乡下的土财主,能拿出几千贯钱现钱,杜中宵一万个不信。再三盘问,才知道石标义和柯振兴两人只是代表,是一群贩运河东路毛皮的商人。他们不敢跟并州的鞣皮商会闹翻,便私下串连,想借着这次机会,获得官府支持,建一处能够跟原来工场抗衡的工场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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