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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_分节阅读_第45节

这种简易的起重装置,不只是可以用在工地上,码头上的用处更大,甚至工厂里也可以用到。杜中宵还真让铁匠铺子里闲时制了一些,准备卖到别的地方去。这个时候不要想什么专利封锁,不管是社会现状还是生产力都远远达不到。只有像酒那种专卖物资,才能借助官府手段垄断经营。</p>

工地上的这种小发明很多。最早是杜中宵利用前世的知识,因地制宜的做些小工具,后来形成了风气,工人一起发挥智慧,做了不少出来。再之后杜中宵制定了专门的奖励制度,调动起大家热情。</p>

历史上工业革命便就是这样开始的。最早一片空白,大量的人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技术革新和改进。等到有了一定的规模,慢慢进入工业社会的早期,为了维持工厂的利润,社会会利用专利或者各种各样的手段进行限制,进入一个新的阶段。</p>

杜中宵的前世,大家最喜欢讲知识产权,喜欢说自己国家不保护知识产权之类的,因为如此让新技术无利可图之类。其实不管是专利保护发明,还是工业体系的一些其他制度,都是有其适应的阶段,有其自己的发展规律的。便像现在这个时候,离着工业社会还远,一切都只能围绕着产品来,保护技术既无实行的手段,也没有现实的可能性。强行去做,反而会拖慢工业化的进程。</p>

这就是杜中宵面临的问题,他知道前世的历史上先发的工业国家是怎么开始工业革命的,但多少在这个时代有用处,却说不明白。不管是专利保护,还是重商主义,激进一些的血腥的原始资本主义,羊吃人之类,都可能是毒药。哪些是补药,哪些是毒药,总不能什么都试,奄奄一息了才醒悟过来。对于杜中宵,技术类的总是有用的,制度上的改革则要慎之又慎。</p>

苏颂天然对技术之类的东西感兴趣,一路上看得兴致勃勃,不时向杜中宵提问,心中暗暗记下。</p>

直到中午,才走马观花看了一遍。苏颂道:“似这般大沟,若是能一直连到涣河,当可通航。到了那个时候,这里简直与江南无异,船舶可四处通达。”</p>

杜中宵笑道:“是不错。不过涣河水浅,通航并无大用。最要紧的,这一带种出粮食,多招人户过来。中原自西繁华,像现在这样到处荒凉,终非国家之福。”</p>

两人回到垦田人员的聚居点,杜中宵指着这一带的规划图向苏颂讲解。</p>

垦田要有规划是常情,但像杜中宵做得这样细,有哪些主要道路,有多少村庄,多少人户,每户大约多少土地,都一一提前标了出来,还是苏颂觉得新奇。</p>

杜中宵讲罢,苏颂问道:“我看你这图上标得甚是详细,地里远近一一分明,不知如何做到的。”</p>

“自然是开始先分好区块,而后选精干人员测量,最好一一画在图上。你看这图,都有细线划出来的小格子,每一小格是一分,由此可以算出距离远近,亩数多少,简单明了。”</p>

苏颂点了点头,看图上的区块并不规则,指着问杜中宵是如何算出来的。</p>

杜中宵一时兴起,拿起笔来,与苏颂一起验算图上各区块的面积。这是平面几何的内容,苏颂也涉猎相关知识,不过是照着算书而学,远不如杜中宵前世学得系统。兴致起来,两人算得兴致勃勃。</p>

正在这时,一个公吏从远方赶来,到了杜中宵面前叉手行礼:“从事,有一封书,寨里通判官人着小的送来。若是无事,通事请回寨内商议。”</p>

杜中宵接过信来,不由愣了一下,想不到竟是扬州的王安石递来。自从登第出仕离京,两人通过几次信,无非人情往来。离上次接到王安石的信只有半月,不知他又写信来做什么。而且用的公文,想来不是私事。只是却想不起来,两州相距数百里,能有什么公干。</p>

拆开信看,原来近日扬州抓了一个大盗,名为宋四公。此盗在京城做案多起,贼赃不少,在扬州再次犯案的时候被人赃并获。经过审讯,此盗供出在去扬州之前,曾来亳州,投靠马蒙。因为对马蒙起了怀疑,一把火烧了佛庵,逃到酂县。会合同伙之后,又杀三人,去了扬州。</p>

此时扬州知州是苏颂的父亲苏绅,他因为自己被排挤出京,心中不平,一应政务多是交予签判王安石。王安石审过宋四公,向亳州发来一封公文,核实宋四公的口供是否属实。</p>

让杜中宵意外的是,宋四公不只是招出了马蒙,还招出了一个州里的公吏柴节级。此人在州衙到底任何职,主管什么事务,宋四公也说不清楚。只说他交游极广,与马蒙相知莫逆。审了马蒙多次,并没有牵涉到州衙里姓柴的公吏,不由得杜中宵格外留意。</p>

想了一会,自己对州衙公人并不熟悉,除了贴身随从柴信,实在想不起还有哪个姓柴。柴信当然是不可能的,别说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以他的职务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有如此关系,谁还跟着个新来的推官做跑腿的。这个柴节级,当另有其人。</p>

把公文收起来,杜中宵让送信的公人先回,自己随后就到。</p>

送走公人,杜中宵对苏颂道:“扬州移文过来,说那里抓了一个大盗,名为宋四公。那厮曾来这里投靠马蒙,后来发觉马蒙不怀好意,放把火逃了。此事正与前些日子自缢的谭二娘吻合,想来无差。那厮在这里放了火,烧死一个老尼,又杀了三人,才逃去扬州,可为剧盗。从他口供里,知道州衙有一个柴节级,一直与马蒙勾结。马蒙凡是在州城犯事,多与这个柴节级有关。此事非小,我们速速回寨!”</p>

说完,想了一想又道:“既有柴节级这个人物,陶十七一家的案子当水落石出了。若能从这个人身上追出几件大案,陶十七不定还有救。”</p>

第39章 两难</p>

郑朋到了巡检寨后院,见已经摆好了酒席,不由眼睛一亮。作为司理参军,他从州城到了这里,便就没日没夜地审讯人犯,整理卷宗,忙得天昏暗。虽然很快就把永城县尉调了过来,人手依然紧张。今天杜中宵请客,终于能够轻松一下,让他长出了一口气。</p>

分宾主落座,杜中宵道:“因州里有事,通判回州城几日。念郑司理辛苦,我这里备个宴席,小饮几杯。一会差人给审案的吏人送些酒肉,让他们轻松一下。”</p>

郑朋连连道谢:“节推有心!审了这些日子,大致有些眉目,对吏人是该酬奖一番。”</p>

亳州和宿州都是节度州,晚唐惯例,节度使向兼观察使,杜中宵和苏颂都是观察推官,说起来是比节度推官低一级的。不过官场上使用高一级的官称是常见的事,大家都称他们是节推。实际上节度推官和观察推官在职掌上并无不同,只是对选人来说,有品阶上的细微差别,这种差别对进士出身的官员无关紧要,他们又不会在选人阶依次晋升,只是他们入官场的阶梯罢了。</p>

杜中宵饮了一杯酒,取出王安石从扬州来的公文,交予郑朋,口中道:“通判离开之前,让我与司理商量此事。里面提到一个柴节级,一时想不起是何人,不知司理可有些眉目。”</p>

郑朋接了公文看过,想了一会,突然道:“莫非是他?姓柴的节级,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人。”</p>

见杜中宵、苏颂、程县尉和何寨主几人都看着自己,郑朋道:“州院有一个柴本山,原是司理院的节级,后来转到州院做虞侯。此人为吏多年,诸如协理刑狱、押解配送犯人,诸般杂事都做过。数年前我到亳州任职,也是此人迎来送往。此人职级不高,但多年押解犯人,跟不少江湖人物熟识。”</p>

众人点了点头,心中都觉得应该就是此人了。虞侯源自五代时的马步都虞侯,那时是州里的实权官员之一,入宋之后跟很多五代将衙的官职一样,成了吏人职位,地位低微。州衙虞侯都是隶属于州院和司理院,专门跟犯人打交道。杜中宵前世读的《水浒》中,押送林冲发配的两个人,身份就应是虞侯。</p>

入宋之后,五代节度使衙下的许多官员,特别是武官,都成了公吏。他们地位一落千丈,但很多官称没变,有的甚至职掌也没变。五代时候,衙前诸官、孔目、押司、节级等都位高权重,但到了现在,都是衙门里的公吏差役。不过民间的称呼,还是习惯性地按照他们的官称,衙门吏人观察、节级、虞侯到处都是,算是历史的遗存,这些本来高贵的官称实际上现在不是官。</p>

这是时代的缩影,便如杜中宵前世,快速的社会变革,让国营经济时代的一些不得了的称呼,到了改革之后迅速烂大街,是一个道理。</p>

千百年后人们读历史,一样会感到困惑。几十年前的人被称老总,身份必然吓坏人,没多少年就到处是某总,只是当时的人不觉得罢了。</p>

柴本山只是郑朋手下一个低级吏人,杜中宵等人问起他的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当下从外面唤了一个自己的随从来,让他拿帖回州城,让柴本山到巡检寨听用。州院和司理院是诸曹参军的两狱,虽然并不相同,但人员往来非常频繁,并不会惹人怀疑。</p>

喝了一会酒,众人的话题还是回到马蒙的案子上来。此案涉及众多公吏,但对官员来说,这些属下犯事并不会背负多大包袱。官吏有别,官员不会因为吏人犯事,自己有连带责任,众人没有心理负担。</p>

郑朋道:“现在最棘手的事情,是永城县的积年老吏几乎全部犯事,一旦彻查,便无人可用。特别是两个管事的一个贺押司,一个韦押司,包揽刑狱,多有不法。就是叶主簿管下催收粮税的里正和乡书手都多有犯案,更不要说都头、耆长之类。把这些人全部法办,则一县事务,就此瘫痪。”</p>

杜中宵道:“若是如此,把他们清理之后,从别县调人来行不行?”</p>

程县尉连连摇头:“这些吏人向来都用本乡大户,若用外县人,哪个服他们?事情就无法做了。”</p>

郑朋也叹气:“官员治地方,吏人是爪牙。他们在本地没有势力,便就爪钝牙崩,无法做事。”</p>

杜中宵想来想去,用自己前世作比,终究还是得同意两人的看法。他前世的法律规章何等严密,各机构齐全,具体的办事人员依然是以本地人为主。不如此,新毕业的学生娃能办成什么?</p>

郑朋又道:“若是不法办他们,又不能震慑众人。做出这么多大案,依然好好在衙门当差,那以后这地方就更加难治了。此是两难之处,只能等知州和通判决断了。”</p>

杜中宵道:“依此看来,凡是涉案人员,必要究治。不过既然是窝案,刑责可以减轻,让小错之人戴罪立功。也就是广捕广罚,但责罚除首恶外,不必太重。”</p>

众人点头。现在看起来,也只能如此了。</p>

又饮几杯酒,程县尉突然摇头苦笑:“还好此案是在秋税征完之后才办,不然,乡里大户几乎家家有人犯案,今年的税赋哪里收去?趁着现在冬闲,此案还要速办,万不可拖到来年开春。不然,有些大户心虚,把家产变卖,逃往他乡,来年的夏税又无处收去。”</p>

其他几人点头同意,边喝酒边商量着细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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