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御医的诊断和姜大夫几乎相同,他又对姜大夫的上药包扎手法大为赞赏。
有刘御医,姜大夫就可留可不留了。
宁安华让宁安硕去安排两位大夫的事。
现在,她只想陪在林如海身边,等他醒过来。
他醒了。
他喃喃问:“……是妹妹吗?”
宁安华俯下身,让他能看清她的脸:“表哥觉得怎么样?”
林如海笑了笑:“还好,不算很疼。”
宁安华也笑:“表哥骗人。”
林如海缓缓抬起手,宁安华把手递过去。
他握紧了她,说:“妹妹,我回来了。”
宁安华垂眸:“我知道表哥一定能回来。”
得知上皇“赐”下一百廷杖后,她立刻戴好帷帽,拿鞭上马,和宁安硕带人到了大明宫附近。
林家的马车已在宫门处不远,她不能再去。
但只要这一百廷杖结束,林如海尚有一口气在,她就能把人救回来。
他不如她想象中伤得重。
可她还是觉得愤怒。
这让她想起上一世。让她想起从前许多次,她没能保护好她在意的人时的心情。
上一世的最后一次,她连自己都没有保住。
宁安华端来粥、水和药,亲手喂给林如海喝。
“福海”水底埋着许多冤魂,那“太液池”呢?
大明宫里究竟有过多少枉死的人?
整座京城又有多少?
大周上下又有多少?
聚阵诅·咒,她不是知道原理和方法吗?
只取与被诅·咒对象相关的怨气,不强加恶咒,不会反噬到她身上。
但她只有级异能,还是在初阶,距离又远……就算借助“水”的能量,她能聚拢的怨气也不多。
大约只是会让上皇“在关键时刻倒霉”这种程度。
不过,上皇不止她想对付。
略微削减上皇的气运也足够了。
喂林如海吃完了药,宁安华说:“上皇应该真的没想激起民怨。他今日拿出皇子们说话不过托辞,选宫女还是为了他自己。但他大概只想随意选上几百人入宫,我猜,或许是为了再生个皇子?闹成今日这样,就算挽回一二,对他也并无好处,一定不是他的本意。”
林如海一笑:“大约是皇上推波助澜,扩大流言……”
在宫门处看见皇上赶来的那一瞬,他就明白了。
他敢确认,此事一定为皇上主动出手。
宁安华道:“无风不起浪,若采选使都恪守旨意,又哪里会有‘流言’?”
太监内侍在宫里做奴才,到了宫外都是“天使”,连皇亲国戚都敢敲诈,何况升斗小民。
为了讨上皇的欢心,强抢一两个貌美民女算什么?
他们是没想到,皇上早就等着借此出招。
十一个太监,对上皇来说,砍就砍了,不算什么。
被打杀的大臣,不过赐其家眷些封号金银,还能算“皇恩浩荡”。
上皇只是受刁奴蒙蔽了而已。
再说,谁还能叫上皇给臣子偿命?
全大人的妻子没了丈夫,得了二百两金子,几十匹绸缎,一个一年能领四百两银子的县君封号、一所宅院,个儿子都能入国子监读书,对她来说是喜还是悲?
宁安华给林如海轻轻盖好被子:“表哥有了五个月的清闲,打算怎么办?”
还有个多月就年尾了,这段时间是户部一年里最忙的时候。
若林如海“忠心侍上”,哪怕在养伤,也可以把公务搬到家里来办。
林宅足够大,就算户部所有官员天天都来,也有地方招待。
林如海微微一笑:“我吐血伤重,奉旨养伤,哪怕想尽忠职守,报效圣恩,过年之前,只怕也有心无力了。”
宁安华笑问:“表哥竟也有这么想的一日?”
林如海笑叹:“实在是病体不支。”
宁安华明白,笑道:“表哥难得有空,等你好些,我就把松儿交给你了。可别怨我使唤你。不如让松儿搬来和你住?”
他投向皇上之前,皇上默许他拿自己的命去扳倒甄家也就算了。林家已经如此坚定站在皇上这边,皇上的算计里,却还是要让他挨这十几下廷杖,他也难免寒心。
或许皇上还在得意,他出现得及时,又能算赐过林家一桩“圣恩”。
林如海问:“年前我带他读书,年后就让他上学,怎么样?他早些从后宅搬出来也好。这几个月,安硕也不必去国子监了,我亲自教他。”
过了这个年,松儿虚岁四岁,开蒙半年,也该上学了。
宁安华笑道:“那我就省心了。”
她问:“明年秋闱,让不让安硕下场?”
林如海思索一会,笑道:“得看这一年他有多少进益,还有……”
宁安华问:“还有什么?”
林如海道:“得看妹妹想不想让他做今上第一年亲选的进士。”
宁安华:“那还是先看他有多少进益,再谈这事。”
谁知道上皇会哪年死。
她守着林如海,见他睡下了,放松下来,不再强忍,疼得皱眉。
温和的水系异能流进了林如海身体里,没有替他恢复伤口,只替他减弱了些许疼痛。
看他睡得安稳了,宁安华回到立幽堂,先安抚了青儿、黛玉和松儿,又说自己累了,要睡一会,把丫鬟们也打发了出去,让无事千万不要扰她,她要细想一件大事。
檀衣和菊露眼神交流,暗生默契,她只当没看见。
已近冬日,檀衣她们昨日还劝她,该搬回正院过冬了。她舍不得这些水,一直没搬。
正方便她现在施咒。
她盘膝坐好,将心神沉入丹田之中,双手结印,灵气聚拢。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身上绝大部分异能离体,沿着立幽堂周围的水缓缓流了出去。
她不知道上皇确切的生辰八字,只知道每年万寿节的日子和上皇所居地点紫宸殿。
所以,为了精准度,她的消耗比一般的诅·咒更多。
体内的空虚让她想立刻修炼恢复,但她忍住了。
诅·咒从水中跃入了空气里,被消耗了一部分,又从空气里进入了水中。
有丝丝缕缕的怨气缠绕了上去。
又半个时辰后,被壮大的诅咒一跃而出,带着它所能承载的最多怨气,钻入了某个人的身体。
宁安华胸口一痛,险些也吐出一口血,睁开眼睛。
成功了。
但她结出咒印时带了太多负面情绪,所以还是被“龙气”所反噬。
不过,这次没有甄太后那次的十分之一严重。
她修炼了半刻钟,勉强恢复了一些异能,就缓缓躺平,想真的休息一会。
但她听见二姐儿的哭声近了。
檀衣在外请示:“太太,二姑娘哭了有半个时辰了,乳母们都哄不好,我们也哄不好,青姑娘、大姑娘和松哥儿也没法子,请十一先生看过了,十一先生说二姑娘没生病,太太看?”
宁安华一叹:“快抱来我看看。”
这个丫头,真会挑时间给她娘找事。
檀衣应声,不多时,亲自把啼哭不止的二姐儿抱了进来。
宁安华忍着身上的不适,把她的小祖宗接到怀里抱着,轻声笑问:“娘的二姑娘哭什么呀?是想娘了?还是想你爹了?你爹睡觉呢,可没空哄你了,娘陪你玩罢,好不好?”
二姐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两只小手举高,贴在了宁安华脸上。
她睁大乌黑发亮的双眼,不哭了。
檀衣终于松了口气,笑道:“果然二姑娘是想太太了。”
宁安华却在发怔。
能生发万物的木系异能源源不断流进她体内,治疗着她的暗伤,填补着她过度消耗后的虚弱。
她觉得清凉又温暖,舒服极了。
她握住二姐儿的小手,温柔地把它们从她脸上拿了下去。
好孩子,你再继续,就该娘救你了。
二姐儿似乎明白她的心声,没有再输出异能。
她嘟了嘟嘴,“咯咯”笑了。
宁安华看见,有一滴泪滴在了二姐儿脸上。
是她哭了?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是她哭了。
有多长时间——多少年——她没有掉过眼泪了?
这个冬天,宁安华过得很轻松。
林如海在家养伤,一人教导宁安硕和松儿之余,竟然还能分担一半家事。
另一半照旧被黛玉和青儿分走了。
宁安华一件事也不用管,习武之余,干脆加大了修炼强度。
刘御医只在林家半个月,林如海脱离危险后,便回了太医院。
养了个月,林如海的伤早好了大半,不再妨碍日常生活。但为了“养伤”逼真,他没有搬回来和宁安华一起住。
没有他,宁安华还有二姐儿。
她每晚抱着二姐儿睡,和贴着林如海睡的效果差不太多。
自那日后,二姐儿没再有过任何使用异能的举动。宁安华几次引导,她也懵然不觉,和平常几个月的孩子一样,吃了睡,睡了醒,学坐学爬,似乎从来不知还有异能这回事。
宁安华也只好放弃,还是等她长大懂事,有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一切。
除夕,林如海“养伤”不入宫,宁安华也告假不去。
国孝的最后一天,上皇可以“开恩”“与民同庆”,林家还是守制过年。
一家人没放烟花爆竹,也没吃酒,就置了两桌菜,过了个团圆年。
紫宸殿。
上皇怒不可遏:“又掉了?”
底下太监战战兢兢:“是……赵美人的孩子也……”
天爷!佛祖!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这都是这半年多来,宫人们掉的第四个男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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