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完凉,我趿着拖鞋,穿着一件白色的低领睡裙走了出来。客厅的灯仍亮着,厨房的灯也亮着,推拉门紧闭着。</p>
他还在。</p>
我拉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瓶牛奶,拧开瓶盖,仰头便往嘴里灌。</p>
“又贪凉,忘了自己还在生病了吗?”一只手拉开门,抢下我手中的牛奶,盖了盖子塞回冰箱。“我煲了汤。再等几分钟。放晾一点盛给你喝。你太瘦了,好好补补。”那双温润的手,从背后缠藤一样将我整个儿揽住抱在怀里。我试着转身,一扭头,望见他星海一样璀璨的眼睛,荡漾着温柔的笑意。</p>
厨房里飘出一缕浓郁的肉香,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p>
“是什么?怎么有股中药的味道?”我吸了吸鼻子。</p>
“祖传秘方,可不能告诉你。”他看着我披散的长发,一手握住那荇草一样的柔发。从我手上褪下那只小兔子皮筋,把头发束了起来。</p>
“乖乖坐着,我去盛汤来。”我被他推到餐桌边,一屁股按在椅子里。</p>
“我帮你吧!”我探长脖子朝厨房喊。</p>
他端着一钵热腾腾的竹鸡汤走了出来。</p>
我抱着手看着他忙碌。拿出小碗,用勺儿分出香浓的黄色的飘着油星的汤来。放了只汤匙在里面,推到我面前。</p>
“请慢用。”他一本正经地道。</p>
“谢谢。”我拿起汤匙搅拌着那碗里的汤,吸着鼻子道:“这味道……”</p>
“怎么了?”陈烟紧张地看着我。</p>
“……”我看看他,喝下一口清甜的汤,不咸不淡,味道刚刚好。</p>
这味道,自然是我期盼已久的幸福味道。只是,我不敢说出来,怕话一出口,它便如烟消散化作尘埃。</p>
我喜欢这种味道,这种感觉。</p>
这种有烟火气息,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p>
人生匆匆百年,所求不过一屋二人三餐四季,五谷六和七情八欲,油盐酱醋茶柴米。</p>
这一夜,我所要的,他都给到了。</p>
“这个到底是什么味道?”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我下意识地拉了拉垂下的衣领。</p>
“是天麻啦!”他往我碗里添了一碗热汤。热气扑了我一脸。</p>
呃!天麻。记忆突然被撞开。小时候在青萝湾,阿婆总在鸡汤里放天麻,就是这种奇怪的味道。泪水突然涌出来,我想阿婆了。</p>
“宁宁……”他一把拉过我的手,看着我的泪流满面的脸。我将头埋进他的胸口,内心的疼再也隐忍不住,如决堤的水,汹涌而出。我揪着他的衣服,哀地哭泣着。泪水落进他的眼里他的嘴里,想必是极苦涩的。</p>
“宁宁唉……”他叹息着,温润的舌尖叩开我冰冷的唇。我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却依然止不住内心的哀伤。一阵风从窗外掠过,我看到自己光洁的皮肤上起了一层层粉润如玉的光泽。我梦醒一般,猛地推开那具已经迷失方向的身体。</p>
我的脑海里涌现出无数条鲜红的鱼儿,它们争先恐后地穿越亚马逊河,在我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条沟壑里畅快淋漓地游弋着。那欢愉是漫长的激烈的。一眼望见洞开的窗,窗帘飘忽着,对面楼淡淡的灯光倾泻在地板上,朦胧如纱。</p>
“没关窗啊!”我含糊不清地道。</p>
他抱着我站起来,拉上窗帘,转身往房间走去。</p>
“宁宁……我的宁宁……”他哀叹着,像脱缰的野马。</p>
……</p>
梦是破碎的,迷离的,冰冷的,湿漉漉的,像打碎在地上的花,潮糊糊的。</p>
我梦见,陈尘哭泣的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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