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每一份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纸条上不断写下新的文字，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笔在悬空书写—— 【怪诞称谓：拒绝高利贷的xx】 【触发人物：里美（女，17岁，父母双亡） 触发事件：怪诞洞元年7月23日，里美冲入中央公园，企图从“黑洞”中获得怪诞力量。 事件背景：一直抚养里美的奶奶为支付房租和治疗老伴的腿疾，向幸田高利贷公司借款5万元，实际到账3万元，被扣掉的部分为砍头息。 7月1日，里美奶奶因无力偿还高额债务，又无法忍受追债者日夜不停、毫无底线的侵扰，将里美送到救济站门口之后，带着65岁的丈夫，83岁的哥哥，走进了地铁站……】 【怪诞存在之意义：惩罚恶意讨债的高利贷者】 【怪诞触发条件：（由怪诞描述者填写）】 纸条上的文字到此停了下来，留出一大片空白。 意思是，要由我来描述么。 顾醒略作思量，拿起铅笔，在纸条上写道： “当有无辜的借贷者，因高利贷者的恶意逼迫而丧生时。” 【触发条件不符合设定规则，没有一个借贷者是完全无辜的】 顾醒写下的文字被抹除掉了。 顾醒接着写道： “当高利贷者采取恶劣暴力手段，逼死借债人。” 【触发条件符合设定规则，继续下一步描述。 怪诞形象:……】 纸条上出现了两个彩色图案： 第一个图案，穿着和服模样的美艳少妇，手中拿着带血的簪子，面露魅惑的微笑。 图案下方的备注上写着：以被高利贷逼良为娼的妇女为原型。 不知为什么，顾醒竟然从美艳少妇的面容上看出几分隆一女友千代的影子。当然，千代更加清纯一些。 第二个图案，一个手持拐杖，有些驼背，面容慈善的老奶奶。 备注：以里美的奶奶为原型。 【请描述者选择怪诞形象】 既然说是怪诞，可怎么都是人类的形象？ 毫不犹豫，顾醒选择了里美的奶奶。 【怪诞称谓确定为：拒绝高利贷的里美奶奶】 【怪诞惩罚高利贷者的方式：（由怪诞描述者填写）】 【怪诞给予加害者的惩罚应当不低于被害者所承受的苦难。也就是说，至少，应以被惩罚人的死亡为终点】 “我明白了。” 看着这行字迹，顾醒心中暗道：“倘使设定了怪诞杀人的方式，在某种意义上，我岂不是也变成了杀人凶手？” 他手中握笔，悬空良久，脑海中里美绝望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在纸上埋头写起规则来…… 怪诞的规则大抵应当是十分严密的体系，顾醒花费了大量时间，写了数个版本都没法儿通过。 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写得不够细致，便尝试着往更加具体的方向描述，规定了怪诞动手的时间、地点、方式和当时的惨烈场景，甚至连亡者死后的具体姿势也进行了详细的描述。 等他尝试提交规则的时候，小洞却提醒他，如果想让如此详细的规则通过审核，他所付出的代价可不止五年。 “如果我愿意多支付一点呢？比如五年半，六年也可以。” 【第一个怪诞是没有商讨余地的】 “也就是说，后面的可以调整？” 【看情况】 “……” “所以，”顾醒道：“你的意思是，我尽可能写得模糊一点，然后让怪诞自己脑补？” 【我可没说这话】 “能不能这样，”顾醒试着讨价还价，“你提供一个可以同步显示需要付出多少生命代价的字幕，我边写边调整规则，岂不是可以大大提高效率？” 【可以，但是这个字幕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它会算在那五年里】 “算多少？” 【十分有限，一个月零十天】 “行。” 顾醒答应的干脆利落，随即开始继续描述规则。 紧接着，小洞提供的字幕像弹幕一样漂浮在他的眼前。 【七年三个月】 【二十一年九个月】 【一百二十三年……】 太长了吧，我能活那么久吗？顾醒暗戳戳吐槽。 按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和作息规律，活到九十多岁就差不多可以入土为安了吧…… 很快，顾醒发现描述得越朦胧的句子所付出的代价相对越小，当然也要看怪诞波及的范围、引发的连锁效应，导致的后果越严重、造成的影响越大，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t到关键，顾醒的效率大大提高，很快就完成了自己描述者生涯中第一个颇为系统的怪诞规则。 写完，顾醒忽然想到，要是高利贷者把债主逼去当风尘女子，风尘女子之后又自杀了，这个该怎么返还？ 这一点，他的规则里当然没有写进去，想想还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故。 【描述符合设定规则】 接下来就是一些很细节的完善了。比如，怪诞的声音语气，出场画面，等等。甚至还有彩蛋。 顾醒大感离谱：“这些东西难道不细致？不需要耗费我的生命？” 【当它在规则里，它便过于细致了。但当它在规则之外，只是不赋予规则力量的附带品，它便无需描述者支付生命】 “好吧……” 全部描述完成之后，又出现了新的信息： 【请描述者确定怪诞生成（一旦生成，拒绝高利贷的里美奶奶将成为黎都市真实存在的怪诞，除非被人收容，否则她的规则将成为高利贷者永恒的噩梦） （随着怪诞不断发生，影响人数和范围不断扩大，描述者将获得相应的好处）】 顾醒深吸一口气，“确认生成。” 在写下这四个字的一瞬间，纸条飞起钻入小洞之中。 电视直播画面里，一张巨大的卷纸从中央公园上方的巨大黑洞落下。 现场记者再次激昂起来： “观众朋友们！在巨大的铅笔收回之后，用来写字的纸张也出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这个卷纸里面，写满了巨人想对我们说的话？ 请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公园上方。此刻，那卷纸张正在缓缓降落，让我们拭目以待，打开纸张之后，上面究竟写着怎样的文字呢？会是外星语言吗？是礼貌的问候，还是恐怖的威胁？ 会给我们这个国家的科技力量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吗？ 啊，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所有人都会兴奋的发抖吧。” 卷纸在脱离黑洞的一瞬间消失了。 “这，” 记者在风中凌乱，“这……该如何解释呢？还是让我们把话筒交给刚才接受采访的安达警官吧。” 安达：“……” …… 地下室。 在纸条飞入小洞的瞬间，顾醒忽然头晕目眩，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涌向他。 在短短的一刹那，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气血和某种难以言明的无形之物，被这股巨大的吸力卷出身体之外，又飞速地涌入小洞之中。 片刻后，吸力消散。 顾醒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过了很久，他才积攒了足够爬起来的力量。 他身体的感觉非常不好，精神衰败了很多，走路都有些发颤。 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照向自己—— 就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这张脸至少衰老了五岁。 当然，顾醒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就是扣掉五年寿命的状态么。” 他愈发冷静下来，问小洞：“是不是，以后每次描述怪诞都要扣掉五年？” 就算每次都要扣除，顾醒也觉得大可以接受下来，只要真的能惩罚那些罪恶…… 甚至，他的灵魂还在因此兴奋的发抖—— 那些连环杀人犯，拐卖人口的渣滓，把罪恶的手伸向小孩儿的畜生，虐待妻儿的杂种，忘恩负义把恩人送入虎口的混蛋……他听过太多太多了。 连他自己都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那些罪恶如此愤恨，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每一份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请你一定要记住这个规则，因为它很重要】 【当然，有付出必有回报，以后你描述的时候，大概率不会扣除了。不要问为什么，很快你就会明白】 顾醒皱了皱眉眉头，想刨根问底来着……但稍稍冷静一番，干脆什么也没说。从成为描述者的这一刻起，他就把自己心里的防备提到了最高等级。 【还有一点……已经成为描述者的人类，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继续做下去，要么成为被描述者，这也是命运标好的价格】 【你不想成为没有意识的怪物吧？】 顾醒望着小洞，脑袋里不停转动着，琢磨着自己此刻的处境。他隐约觉得……未必有小洞所说的这么槽糕。 “我有个问题……”顾醒伸出手指：“我之前把手指伸了出去……指纹怎么解决？” 【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出手】 小洞传来了最后一张小纸条： 【除了描述者本人之外，其他人无法看到小洞和纸条。 请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关于怪诞洞的信息，否则描述者将永远消失。】 传递完这条消息，纸条再次消失。 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极度不可思议。 但顾醒低头去看，小洞真真实实就嵌在自家地下室的墙角。 只要顾醒愿意将手指头伸进去，中央公园上方的巨大黑洞就会伸出一根巨大的手指。 不一会儿，安达打过来电话，问顾醒有没有在电视直播上看到今天晚上发生的神奇的一切。 “你还没睡觉么，”顾醒打了个哈欠，“我快困死了。” “嘿，你猜我在哪里？” “别告诉我你还在现场。” “哈，猜对了！不过没有奖励。哎呀，你竟然没有在电视上看到我这张英俊潇洒的面孔吗。” 顾醒心道：你的黑眼圈已经比过熊猫，再不睡觉猝死不远矣。但顾醒自己的状态也不怎么好。 安达接着说道：“真是让人兴奋的了不得，你等着吧，就这几天，整个世界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是啊，是要改变了，连我都卷进来了。顾醒想着。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个时候，电视直播画面中出现了一架无人机，嗡嗡作响，朝着巨大黑洞飞去。 现场记者解说道： “观众朋友们！据我们同警方了解，这架无人机将承担起探索巨大黑洞的光荣使命。无人机上，装载着最先进的摄像头和电子通讯设备，可以向警方实时传播所拍摄的动态画面和声响…… 此刻，无人机已抵达距离黑洞大约50米左右的高空，再过一分钟左右，就将驶入黑洞！” 这台无人机……不会钻进地下室吧。 顾醒想了想，抄起一本书，堵住了小洞…… 钻入黑洞的一瞬间，无人机的响声消失了。 无人机视角的画面也完全黑掉。 记者与警方沟通，得到的消息是无人机已经失联。这样一来，警方派一架直升机进入黑洞探查的计划也被暂时搁置。下一步，将继续通过其他方式开展调查。 顾醒屋内也没有看到无人机的踪影。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要是无人机真的钻到地下室里，整个黎都市都会看到他这个巨大黑洞的始作俑者，不晓得会是怎样的结果。 晚上，身体遭受重创的顾醒，睡着之后并不踏实。 他梦见了里美和她的奶奶，朝着自己微笑招手。 梦见了刚搬走的邻居隆一。 隆一独自走了过来，微笑着说：“虽然很不甘心，但恐怕顾醒君欠我的那顿饭，我往后吃不着了，抱歉！今天来这里，专程和你告别！” 顾醒看了看隆一，茫然道：“你要去哪里。” 隆一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地下室通道的尽头。 早晨醒来的时候，顾醒对梦中的画面映像还很深刻，仿佛那些场景真真实实发生过。 顾醒不晓得这两个梦究竟在暗示着什么，但总觉得很不舒服。 他拿起手机，给隆一发了一条短信： “隆一君，搬家大业进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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