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宁轻抚过小家伙的稀疏眉毛，柔声细语道：“睡着了，放到床上去吧。”</p>
只是刚要抱过来，阿禾便醒了，她又赶忙把孩子塞回了宋聿手里，语重心长道：“看来今夜要辛苦你了。”</p>
“那麽你呢？”宋聿拉着她的手，问道，“狠心舍我一人于此吗？”</p>
在灯烛的映照下，墙面落下一双人影，倒像极了一对寻常的夫妻。</p>
思及此，他忽又释怀，既求一世之知己，何故忧心一时之难言明。</p>
求一世知己，一世之夫妻</p>
岁宁回握住他的手，突然发觉，自己还挺喜欢看他抱着孩子的模样。没有往日的矜贵与疏离，眉目间柔和了许多。</p>
她说，“你陪阿禾，我陪你看账本。”</p>
宋聿踟蹰半晌，才道：“账簿，我让董齐搬到我房中去了。”</p>
“我去拿过来？”</p>
“我随你一起去。”</p>
他抱着阿禾，快步跟上了她。</p>
院内风轻摇，竹影晃，几片槐叶簌簌落在秋千袈上。</p>
窗扇被风吹得吱呀摇晃，岁宁前去合上门，掩好窗。宋聿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放在了床榻上，小心翼翼掖好绒毯，放下了床帏，才借着暗淡天光点上了烛火。</p>
岁宁感叹，他熟稔得就好像真的带过孩子。</p>
他回忆说，自己幼年之时，常常替母亲照顾阿攸。</p>
她道：“难怪。”</p>
也难怪他与宋攸之间不曾因母亲的偏私生过嫌隙。</p>
烛光葳蕤，映着他清冷的眉目。岁宁在想，若非他曾经被亲人抛弃，受家人诘难，那麽她会在常青院遇见一个毫无戾气、温柔谦和的少年。</p>
当然，那样一个少年也不会轻易被她用一碗角儿骗走了。</p>
书案之上，除了公文，还放着一本被翻得陈旧的诗经。</p>
宋聿先她一步走过去，收起了那本诗经，珍而重之地放回架上。</p>
岁宁觉得有些眼熟，也记起来，正是当初被他藏起的那一本。她奇怪嗔道：“如今，依旧不能看麽？”</p>
他背过身去，平静道：“没什麽好看的。”</p>
“宋公子待我，不坦诚。”她故作疏离，缓步退远。</p>
“没有。”</p>
趁他说话的间隙，岁宁的手已悄然摸上了架子上那本书。</p>
宋聿回过头时，她宽大的袖子拂过摇晃的檀木书架，许多纸页如雪花般落下，又如白雪铺了满地。二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地上轻飘飘的一页纸，上面只写着两个隶体的小字。</p>
他留着初见时她写下名字的那一页纸，夹在那册诗经之中。</p>
只有“稚容”二字罢了，没什麽特别的。却令他的眼角如承千斤重担，与嘴角一并低垂着。</p>
书页微微泛黄，他所有不敢言明的私心深藏于纸缝，又被翻开，无处遁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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