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出了一只硕鼠，将全县上下的食粮吞噬了个干净。</p>
摆在吴玫面前的两条路，献城投降，亦或是打开自己的私仓放粮，接济城中百姓。通敌与贪污，两项罪名至少得坐实一项。</p>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核对账簿，指尖拨得算珠噼啪作响。</p>
“不够，远远不够……”</p>
吴府里的两仓粮，不过八百余石，再怎麽省吃俭用也只够支撑半月。</p>
“怎麽了？”宋聿问。</p>
“账目对不上。”</p>
“城中各处都搜过，当真没有余粮了。”</p>
“会不会——”</p>
“如今不是该纠结账目的时候。”宋聿夺过她手中的账簿，说道，“你该歇息了。”</p>
暮色逐渐被黑暗掩去，深秋的夜里略显寒凉。她算帐入了神，竟不知屋内何时已点起了灯。</p>
说实话，她自己也不太好受，执剑的手还是会时不时发抖。可她还不能在此时乱了阵脚，毕竟有一个人比她更加方寸淆乱。</p>
宋聿道：“城中人手不够，更无将领可用。其实我不知该如何守城，此前我从未登上过城楼，从未直面兵刃相向……”</p>
岁宁看着他垂首在书案，摇曳的烛光洒在他的身上，陡然生出几分落寞。</p>
“公子做得没有错，本就不该降。”她走了过去，一只手轻轻落在他肩头，“我见过敌人有多狡诈，纵然顺降，依旧屠城劫掠的例子从不鲜见，你我不能去赌。”</p>
她又说：“若是真的守不下来，大不了与城中百姓一道退守寻阳。武昌疆域甚广，文山深入江州腹地，断不可能长久猖狂。”</p>
宋聿回握住她的手，懊悔道：“原本只是来探查一番民情，不曾想会困守城中，早知如此，说什麽都不该让你跟来。”</p>
岁宁道：“正因如此，才应该有人站在公子身侧。”</p>
他依旧是叹息，又埋首于案间，提笔写着即将送往安陆的书信。</p>
“还有三日，或许足够布设城防。”</p>
“城中人手还够吗？”</p>
宋聿如实道：“士兵不够，又组织了一些民兵，不过一盘散沙。好在他们围城之前，药材先一步送进了城，不然那麽多百姓中了毒，还不知作何解。”</p>
“人心难以稳定，倘若再起民乱的话——”岁宁在他手中放了一把匕首，留给他防身用。</p>
“如果城中百姓不敬你，便要让他们惧你。”</p>
静寂的夜里，门外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p>
宋聿出门查看，便见陈序四肢僵直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试探着他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p>
“怎麽回事？”</p>
“中毒了。”</p>
岁宁即刻拔下头上的银簪，验了验当晚的饭食。眨眼间簪子一端已变为了黑色。</p>
“砒霜？”</p>
今日她因柴桑存亡之事废寝忘食，却有人趁此时机要取她性命。</p>
岁宁问：“林氏的人，全然可信吗？”</p>
“他们没有理由会背叛宋氏。” “公子，谁都有可能会背叛你的。”岁宁看向他，认真道，“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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