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又改口道：“既替使君挡了桃花，自是担心您在京城的风流债寻上门来，哪里是我应接得了的？”</p>
岁宁素来擅长信口胡诌。她在建康城有过旧主，且还不止一个。</p>
他又惆怅地叹道：“在家中，父兄管得严，哪有閑心去惹什麽风流债？”</p>
“是麽？”岁宁调侃道，“既如此，怎的不在扬州多恣情几日？”</p>
“你言语倒愈发放肆了。”</p>
“可使君偏容我放肆。”</p>
岁宁垂眸迎上百姓好奇的打量，又观京城女子眼中的慕豔之意。本以为权贵迷人眼，可若真到了这个位置却发现，原来位之极者，权之贵者，也不过如此。</p>
这世道本就是贵者愈贵，贫者愈贫。她从前只是个乞怜的奴仆，偏偏是这麽个荒诞不经的疯子，许她一份知遇之恩，附在她耳畔说，“倘若将忠心交付于我，我自会送你一份青云直上的前程。”</p>
岁宁忍不住问他，“陆使君看上了我什麽？”</p>
陆宣笑答：“我从你眼睛里，看到些特别的东西。”</p>
“秘密？”</p>
陆宣轻挑了挑眉，懒洋洋道：“是野心。”</p>
岁宁不可否认。可惜，她从不乏野心，至于忠心，一分也没有。她从来只忠于自己。</p>
他忽又说起，“我貌似从未问过你的名字。”</p>
“岁宁。”她如实回答，“‘蟋蟀在堂，岁聿其莫’的岁，‘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的宁。”①</p>
这个名字啊，源于她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枚金印，是个偷来的名字，却也跟随了她许多年。</p>
恍惚间，岁宁好似在人群中见到个熟悉的身影，衣袂飘摇，如独鹤立雪。那人似乎也遥遥望见了她。在满城飞絮的时节里看不真切，恍若梦中。</p>
可那个身影渐渐远了，落在她的身后，再也寻不见了。</p>
岁宁问他，“这时才想起来问我，使君连我的底细、我的过往都不问一问吗？”</p>
“有什麽要紧的？”陆宣不以为意地笑笑，“你还能将陆府搅得翻天了不成？”</p>
然而，不止是陆府，纵是这建康城的风云，她也想去搅一搅呢。</p>
①分别出自《诗·唐风·蟋蟀》，《尚书·毕命》。</p>
际会风云，举头日月高悬</p>
鹹和四年，岁在丁卯。天下粗定，战乱止歇。</p>
及至论功行赏，陆氏以劝降之功，族中子弟皆加官晋爵，在民间颇有名望，又有三子可撑门面。长公子陆宜可谓是“利口可覆邦国”的玄学名士，二公子陆宣屡立战功声名在外，三公子陆宛毫无建树姑且不谈。在这“王与马共天下”的时局之下，陆氏已是显贵一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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