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宁连忙问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张将军当真要这麽打？”</p>
朝中有这般眼界的将士，国运还真是一眼就看到了头。</p>
陆宣笑着摇了摇头，道：“自然不能这麽打。我昨日打探过了，宣城啊，快成座空城了。”</p>
衆人惊骇：“这怎麽可能？贼寇怎会弃城而去？”</p>
他扫了一眼衆人，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疫病。”</p>
于副将嚷道：“既如此，只需等他们死尽，何必大废周折去攻城略地？”</p>
陆宣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忍不住骂道：“一群缩头的老王八，吃了败仗只知躲到历阳来，连敌情也不去探，倒说我纸上谈兵。”</p>
“你个出言不逊的小王八！”张沧被骂得跳脚，一巴掌甩到陆宣头上，“待回了建康城，我定要告到你老子那儿去。”</p>
陆宣朝他揖了一揖，劝慰道：“张叔父勿恼，当务之急还是先控住了流民，莫让疫病在扬州蔓延开来。”</p>
晋军的铁蹄踏破宣城城门的那一日，城中早已被叛贼洗劫一空，只余一片千疮百孔的废墟，以及一群染病等死的灾民。</p>
分明春已先至，乍暖却又还寒。黑云压城，四下尽暗，风雨寒得彻骨。一场倒春寒却如刈麦般收走了许多条人命。</p>
家家户户皆有僵尸之痛，号泣之哀。周遭咳声不断，却连个像样的医者也无，唯有人冒着雨陆陆续续将尸体擡出城外。</p>
见此情景，陆宣的脸色不大好，只望着朦胧的雨雾，无可奈何道：“这雨下得......还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啊。”</p>
尚不知朝中近况，但陆宣也知晓，短期内那边不会再派人过来了。</p>
岁宁戴着顶雨笠，穿梭于城中的大小角落，往来于病患之间。纵是沾染了满身泥泞，也浑然不在意。</p>
陆宣立在檐下避雨，远远地叫住了她，“我已派何钧去寻医师了，至于你，别再乱跑了。”</p>
岁宁回首看他，观他一身忠骨，却生得一副谋臣的模样。最初守在宣城的将士早已丢盔弃甲了，唯有他揽下了这份旁人避之不及的差事，独自来淌这趟混水。</p>
她并非是悲天悯人，也绝非忠诚良善之辈。随他至此，只因心中另有一番利益考量。</p>
岁宁匆匆行至他跟前，同他说道：“高烧喘息，气短而亡，是伤寒，我幼时也害过。”</p>
陆宣问她：“怎麽治好的？”</p>
“命硬，熬过来了。”</p>
“......”陆宣沉默良久，最后只长叹了口气。</p>
“罢了，不该让你跟来的，明日便让何钧送你回历阳去。”</p>
岁宁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说道：“我欲留下，为使君分忧。” 陆宣垂眸看着她，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留下？届时连命都丢了，你又能讨什麽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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