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京城,热浪滚滚,热气不断升腾,让人感到既燥热又难耐。此时,来自全国各地的贡士们纷纷汇聚于此,他们都是来参加今年的殿试的。 然而,原本应该如期举行的殿试却因为皇帝南巡而被耽搁了。更为不巧的是,皇帝在此期间身体不适,竟然毫无好转之意,但是却又出人意料的是在三月份才又忽然痊愈。 皇帝在豹房内经历生死一劫的事情,早已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至今仍然是皇城根下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这座繁华的京城中,有一家酒楼因为其地理位置优越,成为了各地学子下榻的首选之地。不仅如此,许多往来各地的商人们也通常会选择这家酒楼作为歇脚之处。 酒楼内人声鼎沸,堂倌们忙碌地穿梭其中,热情地招待着每一位来往的客人。他们端茶送水、擦拭桌椅,忙得不亦乐乎,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跟你们讲哦!”一群人围坐在靠近里面的一张桌子旁,听着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在那里说话。“那位可是吃了江西张家进献的灵丹妙药才治好病的呢!”说着,他还不忘用手指向上方指了指。 “六爷,江西的哪个张家呀?”一个年轻小伙子好奇地问道。这位被称为六爷的男子头戴儒巾穿青色圆领袍,束蓝丝绦,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但他的言谈举止却尽显豪迈之气。 只见他挽起袖子,大声说道:“还能有哪个张家?就是江西龙虎山的张天师他家!” 众人听闻后,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但脸上却又写满了疑惑与不信之色。其中一名年轻后辈开口问道:“究竟是何神丹妙药竟有如此神奇功效?” 六爷微微一笑,回答道:“自然是天师府独门秘制的丹药啦!” 众人听闻依然半信半疑,毕竟这等奇事太过匪夷所思。然而,张天师的名号实在响亮,再加上其家族传承至今已历经多代,众人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畏和信任之情。 六爷见状,继续说道:“待到改日,我定会去打探一番,看看这仙丹到底是由哪些珍贵药材配制而成,也好让我自己尝试着练练手。”言语之间透露出对仙丹的向往之意。 却有一老者说道:“六爷,你祖上也出来做过官的,你也是名举子,怎么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天天练什么丹。” 六爷哈哈大笑说道:“你这老头不知道,做官如何比得上天上的神仙。” 老者缓缓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从古至今,各个朝代能够成为神仙的人又能有几个呢?你不置生产,整天都泡在这顺天府购买灵药、炼制仙丹,这样下去岂不是坐吃山空吗?” 六爷闻言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回应道:“你知道些什么!我花的是自家的钱,关你何事!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 周围的人们听到这话,纷纷哄堂大笑起来。那老头听了六爷的话后,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低下头,不再吭声。 有人问道:“六爷,听说你捣鼓出新丹了?” 六爷说道:“哈哈哈这丹我刚练成,竟瞒不过你。”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盒子,可不就是两颗丹药。 众人瞧着好奇,又有人问道:“试过么?” 六爷答道:“试什么,就两颗,我准备进贡给皇帝!” 那老头问道:“你认得皇帝?” 六爷把丹药又放好说道:“我不认得,总有人认得吧。” 那老头说道:“万一皇帝吃出个好歹,你们全族都不够赔命的!” 六爷闻言大怒道:“你怎么知道这药有问题?” 有人劝道:“六爷还是小心为好。” 六爷闻言不再说话,说道:“改天我再练几颗,我先试吃不就行了。” 那老头说道:“皇帝如果成仙,你也能跟着成仙。” 众人闻言又是哄堂大笑。 二楼坐着的两个贡士看到了楼下的热闹,也听到了楼下的谈论,只见一名贡士说道:“市井小民的谈论都是无稽之谈!张兄你认为呢?” 姓张的贡士说道:“你没听到吗,那个叫六爷的人并非市井小民,他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却整日炼丹,唉。” 这名贡士说道:“不说了他们了,张兄你听说了么?我听说陛下对礼部的请立皇子的奏章,被陛下允准了。” “我听说了,不过这事估计要到殿试放榜之后了。”张贡士说道。 这名年轻的贡士说道:“陛下春秋鼎盛何必那么着急立嗣啊。” 张贡士却说道:“不是陛下着急,是大臣们一直催促。” 年轻的贡士说道:“不过也是,早定国本,有利于朝政稳定。” 张贡士说道:“贤弟有所不知。你只看到表面的一层意思啊。” 年轻贡士说道:“愿闻其详。”说着又靠近了三分。 张贡士说道:“今年正月,圣体微恙,谁知二月便忽然加重,三月便卧床不起了,但是竟然很快又痊愈了,当时朝野都说是列祖列宗保佑,民间更有传闻就如刚刚楼下所说的那般。” 正说着楼下有时哄堂大笑的声音。 年轻贡士点头道:“这些都知道的,可是这与过继皇嗣有什么关系么?” 张贡士说道:“这就是原因,其一,陛下必有所担心,日后再有什么不测,太后、皇后没有了依靠;其二,陛下若神仙护佑,真能高寿,届时再过继皇子,皇子也必然年长,恐怕又是一个前宋“濮议之争”到时必定朝野群臣纷争,党争骤起啊;其三,陛下醒后种种作为不似以前,豹房竟再无去过,那么我敢断定,陛下下一步一定会有所谋划。” 年轻贡士听了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之后,不禁对张贡士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满脸钦佩之色,虚心求教道:“张兄,小弟真是愚钝至极!还请张兄不吝赐教,您究竟是如何看出陛下想要有所谋划呢?” 张贡士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缓缓答道:“朝野上下,众人皆知陛下原先最为宠信之人是谁。” 说着朝四周看看了,声音更小了些接着说道:“起初,宫内有刘瑾当权,宫外有钱宁掌权;后来,则是宫内有太监‘三张’得势,宫外有江彬专权。而且,陛下还对这些人大加赏赐,不仅赐予他们本人高官厚禄,甚至连他们的家人和兄弟也都被封赏了勋位、爵位以及官职。然而,自从陛下病体康复之后,一切就都变了。说是钱宁畏罪自尽,张锐被赐死,但是都知道,钱宁是被陛下赐死的。紧接着又将江彬调任到五军都督府,并让他实际掌管相关事务。如此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已经下定决心对朝局有所调整了。” 年轻贡士听道后问道:“钱宁真是被杀的吗?” 张贡士说道:“在锦衣卫的诏狱想畏罪自杀,没那么容易吧。” 年轻贡士颔首道:“那其他人并未有所变动啊。” 张贡士笑笑泯了一口酒,说着:“毕竟十几年的关系,内外早已纠葛一起,陛下想有所切割,也要慢慢来,把江彬调至五军都督府,就是要其惶恐,其惶恐必有所行动,陛下才会有所为啊。” 年轻贡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道:“但是陛下原先的不合理的举措也并未调整啊。” 张贡士却笑笑说:“我们看似不合理,陛下却看似合理。” 那年轻的贡士却更加听不懂了,说道:“不管了,殿试还没定呢。” 说罢看到张贡士听到这话反而情绪有些消沉,知道他担心今年殿试的事。 姓张贡士倒了一杯酒说道:“我张璁年少之时便在家乡以聪颖闻名,二十三岁时就考中了举人,可是这进士我是考了七次都没中,如今年已四十七岁,如果今年再不中不如也像那位六爷一样,炼丹修仙去。”言毕便喝了一盅。 这位年轻的贡士安慰他说:“张兄!虽然咱们相识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你胸怀大志,而且文章写得也非常出色。刚才你对朝局的分析更是鞭辟入里、头头是道。你以前只是时运不济罢了。我也参加了三次科举考试,可惜都没有考中。不过幸好我家里置办了不少田亩,还算有些产业。如果这次依然名落孙山,那我就学学张兄你收徒办学的方法,去讲书授课吧。” 张璁感激地回应道:“多谢贤弟的宽慰和鼓励,也许咱们今年都能够金榜题名呢。” 年轻贡士听后,脸上的郁闷之色顿时消散无踪,笑着提议道:“那我们先小酌几杯,放松一下心情,然后再回去用功读书。” 张璁点头表示同意,并转头看向楼下喧闹的人群,心中明白此时应该回到房间里安静思考一番。他暗自思忖着,不知道今年自己是否能够如愿以偿。 宫里面朱厚照在太庙里看着祖宗的牌位,心里也是感慨颇深。 明朝初年,朱元璋在应天府宫城东南角,建造了四个独立的庙,里面供奉着他们老朱家的祖宗就是明仁祖、明熙祖、明懿祖、明德祖对应的就是朱元璋的爹朱五四、爷爷朱初一、曾爷爷朱四九、高祖朱百六,到了洪武九年建成了真正的太庙,实行九庙之制,此时太庙里仍是供奉四祖。 后来朱允炆登基,把朱标追封为“兴宗康皇帝”这样将太祖高皇帝和兴宗康皇帝同时祔庙,后来太宗“靖难”将朱标仍改为太子,此时九庙里已经占据了五个位置,等道孝宗皇帝登基,太庙里已经没位置了,怎么办? 于是就出现了大明朝的第一次礼仪之争。 因为太庙满了,就得有人迁出来,这叫做“祧”。当时的礼部尚书周洪谟建议把德祖、太祖列为万世不祧之君,从懿祖开始祧,迁出来的另建祧庙。 但是吏部侍郎杨守陈为代表的大臣反对,他认为没做过皇帝被追封都不算数,所以建议把熙祖、懿祖、德祖先祧出去。 当然孝宗最后采取了周洪谟的建议,把懿祖祧出。等到正德皇帝继承皇位,又把熙祖祧出太庙。 现在朱厚照不知道过继这件事要不要向熙祖、懿祖也通报一声。 朱厚照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先在太庙主殿中跪了下来,说道:“不肖子厚照敬告列祖列宗,臣即皇帝位以来已一十六载,至今却无子嗣” 太庙外却站着内阁、礼部、鸿胪寺等一众官员,这是皇帝自从康愈后首次在公众场合露面。虽然人员不多。 本来内阁建议朱厚照把在京的勋贵、外戚、百官也都喊过来,却被朱厚照给否了。 杨廷和心想否了就否了吧,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祭祀上重来符合规矩的皇帝,痊愈后却做出了违背礼仪的事情。 不仅杨廷和,内阁其他人也都想不明白。 “今有崇仁王长子载增,年少聪颖,明礼好学,可继之为子,延续宗庙香火” 殿外的一众大臣仍等待着,一会儿殿门开启,朱厚照出来后,看见群臣说道:“传旨崇仁王,朕登基至今,未有储贰,其子载增聪颖好学,继之朕子,可入住宫内,交由太后,皇后教养。” 众人闻言行礼道:“臣等遵命。” 只见朱厚照接着说道:“朕回宫之后,不见群臣,非有其他,而是以往多被刘瑾、钱宁所误,以至君臣意见相左。然朕回宫后,常读《太祖实录》,反思己言、己行,实感祖宗创业艰难,今朕祷宗庙,有肺腑之言已向祖宗禀告,日后朕与卿等共勉励。” 群臣闻言皆行礼道:“臣等谨遵圣命。” 内阁诸臣及其他官员心中疑虑已然消除。可是杨廷和现在越发的怀疑是不是真是祖宗显灵了,不然他心中所想怎么会被皇帝知晓似的。 朱厚照看着诸臣心里念道:“如果不刚刚说那些,他们估计会怀疑我这皇帝吧。”面上笑盈盈的看着众臣,这时鸣赞官喊道:“陛下起驾回宫。” 众臣见此赶忙行跪拜大礼,皇帝的卤薄也已等候皇帝多时,车驾齐整、旌旗飘扬、设乐而不作。 朱厚照端坐在十六人肩与,看着浩浩荡荡的天子仪仗,其实这也是他不想在公共场合露面的原因之一,无他,为彰显皇权,皇帝的卤薄可谓是盛大。“王者首出庶物环拱而居备物而动,故有仪卫卤薄之制。” 办什么事就动用什么卤薄,每个卤薄人数也不一样。这点上压根就不会顺从皇帝的心意可以随意增减。 皇帝出行最隆重的卤薄就是“大驾卤薄。”后世形容客人到家里来做客常说的大驾光临在以前就是指皇帝的“大驾”。 故而朱厚照在这种情况下很担心自己容易出现不符合礼仪的情况。 “虽然基本适应了,但还是看来要多看多学,毕竟‘丑媳妇少不得要见公婆面’的风险。”朱厚照如是想。 “贡士们要殿试大考,我何尝不是?首先要自己真正的成为皇帝,这一关的大考我还没个结果呢,我何尝不是一个‘贡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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