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轻人,就是兰溪书院的魏先生,南直隶太仓州举人魏黎。
据魏先生说,他由于神秘莫测的机缘,流落到这里,无意中发现他们是乡党,不免心生亲近,而他天生具有一些预测历史走向的能力。
魏先生寄居在同仁塔院,赁了僧院一个小院子,花木扶疏颇有野趣,和尚待他极好,还给他包饭,只是僧院的伙食未免寡淡了些。
“桂花猪油红糖糕,大爱大爱。”魏先生意态温雅,潇洒地转身把院门关上。
王才乐道:“先生这是怕和尚来偷吃吗。”
魏先生道:“小才真是冰雪聪明,待会儿桂花糕的香味飘了过去,悟法大和尚心猿意马的,一准跑来,隔着篱笆,口称罪过罪过,若是我同他客气客气,赠他几块,倒累得大和尚天人交战。”
王恒扑哧笑道:“先生就是这般促狭。”
魏先生翘起二郎腿,道:“糖年糕还罢了,糯米物事,有一样好几年吃不到,倒叫人好生惆怅。”
王才道:“我们家太太,最爱捣鼓这些,先生你但说无妨,必能成的。”
魏先生道:“左不过是咱们乡下的土物,紫苏馅儿的糯米饭团,他们浙江人不时兴吃。”
王恒道:“我当是甚么稀罕物,这个容易,从前我们乡居时候也常吃的。只是眼下有桩棘手的事,还要请先生给谋划谋划。”
遂把王典史审理的何秀才失踪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道:“我父亲原是无用之人,却也不曾祸害过百姓,别人做官金山银山地搬回乡里,我家祖传的良田卖得不剩什么了。先前仗着茂林公的势,在县里还有立足之地,眼下何秀才案破不了,何家势大,刘县尊逼索得厉害,我父亲怕是保不住差事。自打先生预言有那等祸事,按我说回乡种地自也不错,只是先前大伯给我父亲谋事,本家多少叔伯看着眼红,如今办不好差事叫人灰溜溜地赶回去,以后如何做人,必要过得此节我来劝他辞官不做才保得几分体面。”
魏先生闻言道:“人命关天,不为别的,单是为着无辜的人不被冤屈,咱们也不该袖手旁观。”
王恒躬身一揖,道:“先生高义。”
魏先生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忽然道;“何秀才不见人影,衙门羁押了小金掌柜和叶十九,他二人口供互相矛盾,看起来疑点重重,必有一个人说了谎话。可要是何秀才失踪同他二人没有关系呢,官府可不是找错了方向。”
王恒道:“何家出了悬赏,要有别人跟何秀才有干系,也早该发现了。”
魏先生道:“无人去何家要赎金,所以不该是被人挟持,我看何秀才多半是遭了不测,他二十出头的人,没有流连在外数月却不给家里报讯的道理。”
魏先生接着道:“何秀才是小金掌柜的金主,小金掌柜没有杀害他的动机,叶公子想要变卖字画,更没有杀人动机。”
王才述说己见,道:“小金掌柜一口咬定何秀才已经回家了,会不会是何家自己人杀害了何秀才?”
王恒摇头道:“我也听人说过,何家人丁单薄,阖府的正经主人就何秀才夫妇俩个,不存在旁支子侄兄弟能受益的情况。何家大奶奶,素日里也有贤名,况且是官宦家小娘子,似乎不至于谋害亲夫。何家仆役中不少人都是何家老爷留下来的老家人,何家阔绰,如今荣养着,纵然他们没多少忠心,难道谋害了从小服侍的少主人,倒让何大奶奶坐地招夫,重新服侍新主人?这不合常理。”
魏先生道:“何秀才最后被人瞧见的地方,是三洞桥张家老店,再往前,据小金掌柜说,是在砚山长乐村,衙门虽然派李班头他们去过一次长乐村,但我猜想李班头他们只带回来了地保老金,未必会细细走访长乐村周边有无何秀才的踪迹。咱们不如按着路线走一遭,推敲推敲时间地点合理不合理。”
王恒道:“先生说得极是,今天日头朝西了,明儿咱们也辰时初(上午七点)在西门出发吧。”
王才道:“少不得我给先生雇好牲口,轻装上阵。”
“小才就是这样周到。”他一时想起甚么,转身在陶罐里摸出二三十文钱交给王才,道:“雇驴子的钱你先拿着。”
王才与王恒虽都有些羞郝,但阮囊羞涩,魏先生年长于他俩,长者之赐,也只得把钱收着。所幸魏先生与他们已经相熟了,也知王典史治家无方,家里寅吃卯粮,一大家子人都只知花用,独独王恒一人十分做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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