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墩上的一盏照明小油灯被点亮了。铜钎子拨了拨灯芯，把灯光拨到最暗，怕惊扰了沉睡的人，随即撩起纱帐，探望进来。</p>
阮朝汐在黑暗里翻了个身，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笔直地仰视过去。</p>
两人的目光在暗处撞上了。</p>
荀玄微露出意外的神色，看了眼角落的滴漏时刻。</p>
“这么晚了，还未睡？”</p>
阮朝汐应了声，“晚上想事情……想到睡不着。”</p>
荀玄微起身脱下身上浸湿露水的官袍，挂在木架上，换了身家中燕居的常服，回身坐在床边，</p>
“何事？旁观者清，或许我能出些主意。”</p>
灯光映出了动人的侧影轮廓。阮朝汐拢着衾被坐着，视线低垂望地，柔软的发丝也垂落下来，遮掩住半边白玉色的脸颊，灯下显露出难得的恬静。</p>
“今日才听闻，平卢王就要处斩了？”</p>
“不错。定的国丧结束、除服当日。他顺利处斩的话，娟娘那边也可以早日脱身。”</p>
“之后呢？娟娘子会去何处？”</p>
“她立下大功，我允诺过她，之后放她自由来去。回云间坞也可，留在京城也可，随她心意。”</p>
“听起来极好。那你自己呢。”</p>
“我？”</p>
“三兄一手搅得京城动荡不安，身处漩涡中心，肯定离不开京城了。之前似乎有人说过辞官归隐的事？还说什么天涯海角追随……”</p>
阮朝汐垂眼望着灯台明灭的光，“拿话哄我呢。”</p>
放下的纱帐被撩起了。</p>
荀玄微坐近过来，细心圈起受伤的右手腕，依旧放去床边，随即拢过纤细的腰身。</p>
阮朝汐被抱坐在温暖的怀里，额头抵着对面的肩膀不吭声。</p>
耳畔传来沉静的解释。</p>
“那是一两年后的安排。京城如今确实一滩浑水，现在辞官的话，局面弹压不住，即刻会引起反噬。等一两年后，该罢黜的罢黜，该流放的流放，各处隐患都处置弹压妥当，换个可靠的人接替这辅政大臣的烫手职位，那时便可以考虑归隐，天涯海角地追随阿般而去。”</p>
“三兄，我发现……你谋划事情，都是以年为衡量。一两年，三五年，轻轻巧巧地说出口。”</p>
阮朝汐闭上了眼，脸颊贴靠在温热的掌心，浓密的长睫闭上，刮过掌心处。</p>
“然而一年有三百六十日，朝暮漫长。人生有多少个一两年？筹谋诸事，你擅长谋划，尽可以慢慢着手去做。何至于天天早出晚归，连面也见不上？五日未见，我的耳边听到了许多消息，好的，不好的。白日里思念，晚上忧虑不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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