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嘴上没说什么，心底异样的感觉又升起，捏着一块胡饼，尖牙细细地磨饼，半晌没吃完一块。</p>
荀玄微看在眼里，并未劝说什么，转而在半尺高的文册间寻觅片刻，找出早准备好的一沓信纸，递了过来。</p>
“杨斐替你们开蒙两月有余，阿般看看，能认出几个字。”</p>
阮朝汐把胡饼放下，擦净了手，小小身影笔直跪坐，双手捧过了信纸。</p>
一沓字纸，通篇天书，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除去‘大’，‘一，’‘天’，‘十’几个极简单的字，其余认得的只有末尾一个‘阮’字。</p>
“陈留阮氏是豫州大族，祖上可溯源两汉，诗礼传家。”荀玄微抬手点了点末尾那个‘阮’字：</p>
“这是阮大郎君的亲笔书信，前些日子你见过他当面。其人外表放达纵情，但仔细看他的字，放达在外，内秀其中。”</p>
修长手腕把书信又推近几分， “东苑整个冬日都上武课。你若有心在冬日里进学，不妨多观摩阮大郎君的字迹，能学起来最好。”</p>
阮朝汐低头翻过纸张。</p>
杨先生教授的正楷字横平竖直，阮郎君的字体飞扬跳跃，好看得很，但是……横不平竖不直，横如奇峰崛起，捺若大江奔流。</p>
她盯住面前的信纸，秀气的眉头缓缓蹙起， “学阮大郎君的字……有点难。”</p>
荀玄微并不勉强，慢悠悠地把纸张就要收回，“做不了？”</p>
阮朝汐一横心，按住信纸，“能学。”</p>
虽说一口应下，但她心里有疑问。</p>
拿着阮郎君的亲笔书信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荀玄微的耐心极好，并不开口催促。阮朝汐终于还是把疑问说出了口。</p>
“学会阮大郎君写字，为什么就算冬日进学了？我本来惯例要每日练字的。”</p>
“学人写字是很大的本领。”荀玄微把茶汤放下，耐心地和她解释，</p>
“你每日练习正楷是极好的。然而，只会正楷并不足够。当世极重风骨韵致，见面以品貌取人，诗书以字品取人。士族家学渊源，不同家族的字迹各有门第风貌。你若学好了阮大郎君的字，不啻于霍清川的文才，徐幼棠的武学，将来有大用。”</p>
阮朝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p>
“学人字体，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成的。阮郎的字迹潇洒飘逸，不难模仿，耐心即可。”说到这里，荀玄微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长案。</p>
白蝉低眉奉上两盏瓷盅。酪浆甜香和苦涩药味激荡。</p>
窗外无声飘落着雪，东苑方向传来的嗷嗷痛叫声还在继续。阮朝汐屏息静气，端正跪坐，模仿着阮大郎君书信的笔迹，在纸上落笔临摹。</p>
阮郎君的笔迹纵横潇洒，横不平，竖不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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