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揪着身上小袍子的衣摆，不做声。</p>
杨斐弯腰把那身簇新的布袄襦裙从大青石上捡起，试图交给她，阮朝汐又远远地扔开了。</p>
身穿浅碧罗裙的女婢匆匆赶来。</p>
“郎君吩咐，杨先生若遇了难处，不必再劝，随这位小娘子的心意。万事有郎君做主。”</p>
“是。”杨斐被小孩儿磨得没了脾气，无奈摇头退下。</p>
阮朝汐跪坐在水边，借着水面倒影，仔细地重新扎好丱角髻。</p>
颍川荀氏的郎君。</p>
她虽然久居乡野，也听说过荀氏的名声。</p>
听说这些世家大族的郎君，每日以珍馐百味供奉，一顿饭耗费万钱。出行家仆豪奴千百人，挥汗足以落雨。荀氏宗族在豫州开辟的坞壁：荀氏壁，是豫州最大的一处坞壁，修得如铜墙铁壁一般，足以抵御强军冲锋。</p>
阿娘生前惦记着的云间坞，原来也是荀氏统辖下的坞壁么？</p>
阿娘重病过世三四日了。病厄不祥，尸体当夜被抛掷在百里外的某处山林小径。她不识路，不知去哪里寻。能不能被人从路边寻回收敛，入土为安，要看荀氏郎君的意愿。</p>
想明白了，阮朝汐对着溪水整理了袍子，把衣摆溅上的几处血渍用水反复擦洗，洗到不甚明显，血气也消退到极轻微。</p>
黑锅底色的面孔是阿娘生前拿炭灰替她仔细涂抹的，她不要洗。</p>
阮朝汐穿着清洗干净的小袍子，顶着黑乎乎的脸，在附近部曲们的惊异视线里，穿过层层包围护卫的大车，径直走到中央空地的乌篷牛车边，垂手敛目，唤了声，“求见郎君。”</p>
第2章 </p>
杨斐一个没盯住，人就直接来求见了。他惊得赶紧追过来，站在车篷边回禀情况。</p>
“外头求见的是阮小娘子——就是不声不响往大青石后头一蹲，蹲了两个时辰不肯起身的那位小娘子。她自己想通了，过来拜谢郎君。”</p>
阮朝汐回忆着刚才几名娘子过来拜见的仪态，两只小手抬高交叠，却又不知究竟如何行礼，手指胡乱覆在额头，正要大礼拜倒下去，车里传来一声细微瓷响，似乎有瓷碗放在案上。</p>
一道清悦动听的嗓音从车帘后传来。</p>
“礼数免了。白蝉，帘子拉开说话。”</p>
“是。”名叫白蝉的碧衣女婢躬身撩起布帘。</p>
浓烈的苦涩药味扑面而来。</p>
牛车内部颇为宽敞，侧边开有小窗，间隔以细木窗棂，外覆一层挡风碧纱。此时碧纱被风吹起，透进外部微弱的天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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