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的幼年并没有一个贵族子女该有的样子,过的甚至不如一株草芥。 在生下蝶没多久后,亲母亲便逝世了。而还没到一周岁的蝶,却已经理解了生与死,撕心裂肺的痛苦,肆虐着婴儿时期的蝶,至今仍记忆犹新,时不时心脏会产生掌掴的剧痛。 为了蝶能有个充满母爱的童年,大重有为特地找了个女性填补母爱的空缺。 然而父母间没有爱情,没有亲情,纯粹的契约关系。这样的家庭,又能给年幼的蝶带去多少温暖?心中没有遮天罩庇护,蝶在这种环境下,又能如何茁壮成长。 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刚满两周岁的蝶,正值亲爱时期,父亲大重有为却离奇失踪,没有任何前兆,就在那么一个宁静的夜晚,突然再也听不到他温和的声音。 抓住这个空档,那个被找来做继母的女人,自然没有了契约的束缚,对只有两岁的蝶实行蓄谋已久的冷暴力,把蝶当成空气,不闻不问,也不管她的死活,期间还将家中的一半财产据为己有,拉帮结派,用金钱将佣人全部纳入了麾下。 而这一切,自然被蝶看在了眼里,表面上绝对服从,心中诞下了叛逆与的种子,这感情里头没有仇恨,仅仅想将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罢了。 但没有佣人,没有生活伙伴,一个两岁大的幼女,身边完全没有可依靠的人,如何是好?衣服脏了要怎么洗?身体不舒服了吃什么药? 奇迹的是,两岁的蝶,从来没有愁过这些问题,她比一个成年人,还要能完美地照顾自己。 她没有变成待宰的羔羊,得多亏她父亲大重有为留下的纸条,让她发现了暗藏在家中的地下室,里头有数不尽的资料存放在终端里,早年的教育,全都是蝶靠自学完成的。 原来大重有为早就料到自己可能暂时无法回到蝶的身边,也猜到继母会不管蝶的死活,特地将育儿教材存在了计算机终端内部,祈祷着蝶能自主成才。 这种脑洞大开的计划过于乱来,仿佛是哪个冷雨夜喝醉酒写出来的,只有白痴和走投无路的穷光蛋会拿出这种不靠谱的育儿教材。 但蝶也确实没让他失望,她花了一年便掌握了特乐依尔的语言,两年就将将终端里大部分知识汲取完毕。 且记忆力超群,就算遇到不懂的问题,她都能尘封在脑海底,待日后知识丰富,再拿出来求解。 等到学成正果后,蝶便用上了十年未必用上一次的脑细胞,策划了一场计谋,将屋内所有的佣人,以及她那个贪婪的‘继母’,全都送进了城外的冰雪监狱,把那些见死不救之人,那些贪功怕死之人,一个不漏,全部送到了下辈子。 好不容易,将资产掌控在自己手里,正打算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父亲却在她八岁时,重新登场,又回到她的视野之中。 这本是你高兴他也高兴的大喜事,但蝶岂有冰释前嫌之理,冷战,不出意外地打响。 就算后来与亨利相遇,与沐阳相遇,都没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化解父女之间的矛盾。 如今,父女的关系已经走上了定轨,而且大重有为自从住进了天枢塔后,两人的往来就只有靠工作维持,面对面也像陌生人一般。 修复关系?蝶根本没有这种欲求,从出生至今,她一直是孤单一人,而如今她已经有了足够的羁绊,已经完全不在乎父亲的联系了。 清晨,蝶从蕊屋的旅宿里醒来,确切来说,是身体醒来了,脑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转悠。她拥有天生超群的体质,却有一颗不大醒得来的大脑,在睡醒时的启动速度方面,蝶可是人类之中的吊车尾。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伸进床头柜上摆着的一袋苦瓜,随便掏出一根,含嘴里,喀啦一声,清脆咬断,嘴里品味着苦涩的汁水。 蝶的清晨慢启动,早在与亨利相遇时,便为熟人周知。 神在赐予她无穷无尽的天赋时,也没有望给她安上一两个缺陷。 而苦瓜的苦味偶尔能唤醒蝶沉睡的细胞,也只有在蕊屋,她才能睡上安稳的迷糊觉。 食用苦瓜,是亨利想出来的主意,用食物刺激的方式缓解了这一症状,酸甜苦辣,总有一款不适合她,而试验证明蝶最受不了的就是苦味,苦味能让她早一点从迷糊中清醒。 然而长期的苦瓜食用,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她的喜好,在舌尖上蠕动的苦味,成为了点缀她日常的一抹浓厚水彩,自然而然也变得难以激活她的苏醒欲望。 穿着睡衣,眯着双眼,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散乱着头发坐到了吧台边缘的凳子上,呆滞地望着墙上的时钟,心跳与秒针同调。 亨利早站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熟练地用筷子打着蛋。听到蝶下楼梯的声音,立马走到吧台边问好。 “早安,早餐想吃啥?”亨利压根没睡多长时间,看起来却精神抖擞,与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牛排。” 亨利盯着蝶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确定现在蝶是灵魂脱壳的梦游状态,随即从口袋拿出平板,上面记录着多年以来,他苦心钻研的‘大重蝶梦游’的笔记,记录了每一次早晨梦游状态时蝶流露出的话,然后就是可能正确,也可能不正确的非官方翻译。 “让我看看,牛排,牛排” 上面写着‘想吃新食谱’五个大字。 “新食谱新食谱那我就随便给你整点啊。” 结果亨利没有听从笔记的翻译,选了个自己最轻松的作业。 听着平底锅里油水乱斗的霹雳声,时针刚好爬到六点,响起了钟声,也随机地开启了蝶意识觉醒的开关,回过魂来的她,渐渐产生了去洗漱的想法,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拖着还没有完全掌握的身体,走进了厨房,进入亨利的休息室。 “喂!你的牙刷杯子都在你房间里啊!你别用成我的了!”端着还在跳动着油滴的平底锅,亨利慌忙跑金自己房间。 每当蝶在蕊屋住上一晚,亨利都能尽情发挥他的照顾本领,能让无与伦比的幸福感包裹全身。 杯子装漱口水时,蝶意识朦胧地盯着镜子,镜子里头映照着自己杂乱的头发,端丽的脸。而这张脸,与她亲生母亲神似,每当照起镜子,她都能联想起去世前夜母亲痛苦的表情,这副表情和自己的脸重叠。 不再乱想,蝶开始洗漱打理,刷牙,洗脸,擦保湿水,涂润肤露。蝶并不是个爱把时间用在装点脸皮的女孩,她只求皮肤不要皲裂即可。 再用梳子梳理好长发,当头发充满了活力同时,蝶也差不多醒了,张大眼睛望着镜子,眨了眨眼睛。 收拾好东西,回到自己房间,换上蓝色的警服与黑色的警裤,披上天空色的大衣,眼光不再涣散,肉体不再迷糊,冰冷如刃的视线,重新回归眼眸深处。 打扮好后,就闻到从楼下传来的肉香气。 回到大厅一看,只见吧台上摆着一碟培根与炸薯条,还有腌好的苦瓜,烤好的面包片,光凭香味,就能馋死蝶。 蝶二话不说,抓起面包夹着馅料,就是一通狼吞虎咽,根本就没有什么贤淑与矜持,不一会儿就啃食干净。 “小阳呢?”蝶擦着小嘴问道。 “很早就走了。” “有什么急事,也不跟咱商量。”蝶稍显不满。 “他也有他的打算,不需要借助咱们力量的时候,他可不会屈身于安乐与轻松,每时每刻都会磨练自己。”亨利佩服地点头称赞道。 “但换句话说,那就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法成为‘他’。” 一提起这个代词,两人都沉默了,亨利更是表情阴郁。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呢?”亨利感叹地拿出一只马克杯,上面印着一只长毛狗的图案,盯着上面的图案,一脸怀念。 “谁知道呢,小阳回来了,而没他的踪影,说不定也已经不在这世上了。”蝶对话题没产生多大兴趣,拎起东西,从椅子上站起。 “吃饱了,好吃,走了。”蝶三声两语,坦率地谢过,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你刚才还对阿阳不满,但你呢,你不也有话憋在心里,不肯跟我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 “是有为先生找你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被猜中了心事,蝶停下了迈出去的脚步,转过头。 “我表情怎么了?” “没有霸气的脸,每次有为先生找你,都是这个表情,不如趁这个机会坦率点——” “别管太多,小亨,这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能撇清的。” 推掉了亨利的担忧,跨着大步离开了蕊屋。 徒步走出西区,街上勤奋的打工人都不敢跟她对视,关卡的门卫甚至都没敢搜身,也没检查证件,直接就目视她过关。 蝶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像个恶霸,而这种感觉能够让她足够清醒,明白这个世界上的友方只有那两人。 坐上电轨车,往中心区驶去。 不久之后,她便站在了这座城内最高最壮观的建筑物——天枢塔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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