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嶝似乎满腹心酸压抑太久,却找到了袁璩这个出口,他带着她步行走完了整个侧院,随意指着那些雕栏画柱、池子假山说着前尘往事。
尤其是看到后院侧边小花园中的池子,他似乎想到七八岁的自己。
每每母亲从父亲那里碰壁归来,总会把他撵到这个池子里,越是下大雨、刮大风、落大雪时,更喜撵他下去。
初时,父亲李朗秋会回来把他抱起来,然后进去与母亲一番争论。
后来,这招没用了。
现在的平城候府,那个时候还只是侧院,李朗秋——他的父亲,哪怕比今日更为寒冷,也不曾再过来拯救过他。
他因为这个经常生病。
生病之时母亲又趴在他的床榻跟前哀伤落泪,抱怨着自己的不是,也诅咒着侧院之中的贱人,以及她爱而不得的相公。
不知为何,与袁璩说到这池子是何年月挖的,冬日结冰夏日却开满荷花,之后他却愣愣的说不下去。
许久之后,似乎是对着少年的自己,也似乎是对着袁璩,轻轻说着“这池子的水很冷”。
却没有淹死他,冻死他。
怪哉!
袁璩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很多的男人,绝望的看着已经结冰的水面,仿佛在跟悲伤较劲,只是他似乎失败了,寒风吹了过来,他却久久没有挪动身子。
袁璩不愿回忆过往,石壶下面有条小河,常年无声淌水,彻骨冰凉。
她靠着它活了下来,也被瘦老头扔进去无数次,尤其是寒冬腊月时,那水更冷。
瘦老头不怕她会冻死,却讨厌她袒露身躯。
每次来回带上几件破衣烂裳,若是裹得不严实,必然招来一顿毒打。
很多时候,她可能也跟站在水里的少年一样,想着:死了算了,受这么多苦干什么,明明是从文明社会来的,接受了高等教育,却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狱里如原始人一样茹毛饮血,就为了活下来。
生命又没那么珍贵,她又不是没死过,怕甚?
也许少年时的李嶝也这么想!
也许他也在徘徊……
可她,却在那样没有白昼之分的世界,想到的还是那个声音:五公子不是在书院吗?
贼人的刀很快,像切萝卜一样,偌大的宅子里,他们咔咔咔没多大会儿就全部切完,包括她那绝代风华的母亲,如珠如宝的姐姐,以及那丰采逸群的五哥。
他们的尊贵优雅没有拦住砍下来的屠刀。
十五岁的五哥最后只来得及把门关上,用最后的力气顶住,“姑姑,带阿璩走!走!走!”
阿秀抱着五岁多的她,从窗户跳下去,最后她看到闪着森森白光的钢刀穿过了少年的胸膛,印染的血迹如海棠花一样。
她不能回忆,否则就会觉得那把刀穿过的不止是袁予越的胸膛,还一并穿过了她的灵魂!
很疼!
她深深记在心底。
好好活着吧——人活着,才能去完成死去的人未完成的事情。
她扯了扯李嶝的衣袖,李嶝低下头看向跟前的小矮子,“太冷了是吗?”袁璩自然不言语,但目光却看向正房。
梨儿连忙走上前来,斗胆摸了摸袁璩红肿的手背,“大公子,大奶奶满手满脚都是冻疮和血口子,这么寒冷,她必然难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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