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可以吗?” “试试吧,”浅灵道,“二十文一两,总不能丢了。” “姑娘说得对,”刘娇大大咧咧道,“那草虽然气味清苦,但闻久了也别有一番风味,如果做成香能赚钱,是再好不过了。” 浅灵眼底泛起难以察觉的笑意:“你这般要强,无怪能坐到二把手的位置。” 刘娇笑得爽朗: “外子是个没什么用的男人,我只有一个女儿,从小被我们娇惯大了的,她才嫁了人,只有我这当娘的够有头有脸、彪悍无敌,她在夫家才能过得跟未出阁一样快活。我好,她才能好;魁济好,我才能好,所以我是巴不得姑娘的茶行越来越繁荣兴旺。” “老东家把茶行托到姑娘手上的时候,其实我是担心过的,说句托大的,姑娘跟我的闺女一般年纪,在我眼里还是小孩子……现在才知,我却是多虑了。” 浅灵道:“你能把我当女儿,我却不能拿你当娘,我阿娘如果还在,也是能当你母亲的年岁了。” 如此闲话几句,刘娇替她上好了药,把旧衣卷吧卷吧夹在腋下。 “那姑娘,我们明日启程回扬州?” 浅灵摇摇头:“让刘况三人先送我师父回去,你随我去一趟渭州。” “渭州?” 刘娇吃惊道:“姑娘还不回吗?您去渭州做什么?” “我的老家在渭州,我想回去看看。” 她离开渭州已经十年了,好容易人身得了自由,当然要回去。 “渭州地远,去过再回扬州,时候正好能赶上过年。” 刘娇本不愿她这么操劳,但更心疼浅灵身世不易,没再阻止她,自下去安排人手。 “你要去渭州?” 用晚膳的时候,卫晏洵一听到这个决定,便攒着眉盯浅灵,好似要盯到她骨子里去。 主意真是比天大,想一出是一出,南仡国的苦头还没吃够么? 叫他说,她这样年纪青嫩的女子,就该安守在富贵乡,享一辈子平安顺遂、无灾无病。他现在军务重,根本没法分心照看她,她回扬州去,才是最妥当的。 卫晏洵刚要好好教育教育她,就被浅灵面无表情地斜了一眼,涌到嘴边的话顿时又缩回了肚子里。 他喝了口茶,然后才问:“为什么又要去渭州了?” 这句话惹来姬殊白一记注视。 刘娇替浅灵解释:“渭州是姑娘的老家,姑娘十年没回去了,要回去扫墓的。” “原来如此。” 卫晏洵为下意识对她的误解略泛起一丝内疚,醇厚的茶香味在口中转了几圈落腹,然后道:“是该去看看,刚好我也要回西北,可以顺路去渭州,你跟着我一起走。” “等明年清明,我们就把你家人的墓迁回江南去,好不好?” 刘娇眼睛一亮:“这敢情好!姑娘,这次带出来的护卫不多,跟定北军一起走,总是更安全啊。” 浅灵不是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人,难得没有拒绝卫晏洵的提议。 她一身素衣,也未坐主位,众人却隐隐以她为尊,她只是一点头,卫晏洵却像得了主子认可的狗腿子,心底诡异地泛起一丝喜悦。 回过神后,他猛地哆嗦了一下,晃晃头把那丝讨人厌的怪异感甩开,转而去问卢淞是否有要去西北的意思。 “边关医者短缺,正需要卢先生这样的人才。” 卢淞愣了片刻,却是推拒了,只说自己不欲背井离乡。 卫晏洵也不愿在这时强求他,便作罢了,只是心里,还是为不能再次把卢淞收到麾下感到有些遗憾。 他暗自惋惜,忽然察觉到一丝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反目捕捉过去时,只见姬殊白正无声喝酒,有些深沉之意。 “姬公子,你有什么打算?” 姬殊白自然听得出他的试探之意,便笑了笑:“没什么打算,该回家了。” “此行姬公子可有所获?” “自然,所获颇丰。” 姬殊白把最后一口酒饮下,然后站起来,对浅灵道: “岳姑娘,这次多谢你了。” 浅灵明白他谢的是姬殊元之事,但卫晏洵不知其中情理,只越发肯定姬殊白来南仡另有目的,故意拿追求浅灵来搪塞自己,现在又暗戳戳地挑拨离间。 基于上一次惹毛了浅灵,卫晏洵不敢多问,横竖姬殊白前世并不是他的敌人,而今生也不见危害端倪,他没有盘根问底的必要。 他没有多言,姬殊白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只对浅灵道:“岳姑娘,借一步说话。” 浅灵愣了一会儿,到底随他走到了门口。 “姬公子,何事?” 姬殊白看着她,水眸清澈,无尘无垢,忽然就迈进了一步。 浅灵亦本能后退,姬殊白抬起手在她发间穿了一物。 “这救命的物件,你忘了?” 木兰簪子重新别在了发上,浅灵摸了一下,微微颔首。 对望的那一瞬间,那种心照不宣的氛围,如一层无形的膜,隔绝了其他所有人。 卫晏洵看着,一股感伤忽然泛上心头。 到底少男少女之间隐约流动的情愫,还是感染到他了。 夜深人静时分,卫晏洵枕着手臂,望着窗外的月色,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与姜云如的点滴。 他想她想得心口疼。 永章城那一别,他带着气,气她,更气自己。 他可以一无所有,可以从头再来,可以死地求生,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唯独忍受不了自己心中重视之人被老天这般捉弄。 他甚至可以接受姜云如今生另觅良人,可那个人唯独不能是成王! 这几个月来,他逼着自己,刻意不去记起姜云如与成王勾缠暧昧的画面,不去想象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会怎么样。 像一头被猛兽追赶的猎物,麻木无情地向前奔跑逃命,丝毫不敢回顾,怕一旦回顾,那残忍的现实就会追上来,吞噬掉他。 这一刻,只因为片刻松懈,痛苦的认知便卷着无尽的苦涩与仇恨立刻漫上来,把他绞成了碎片。 他猛挥一拳打碎了木桌,侧过身子,如珍似宝地把那枚刻有姜云如名字的紫翡翠摁在心口,感受着每一寸肌肤在无声地被凌迟。 这一世,他与云如还能再续前缘吗? 被他惦记的姜云如,这会子正跪在安乡伯府的延寿堂里,嘤嘤哭泣。 姜家的女眷都在这一间屋里,姜太夫人坐着主位,安乡伯坐另一边主位,下首是二老爷、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她们各自的女儿。独三房无座,像犯人一样垂手站着。 姜太夫人颧骨高耸,眼儿尖尖,一掌拍在金丝楠木方桌上,狠狠骂道: “贱丫头,南风馆那种地方你竟也敢涉足,姜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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