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曾忆乡一家回了后家。上午,去给岳母挂纸,下午又去参加“民俗活动”。今年是缪珍珍他们三姊妹主办祭祀活动后的酒席。二哥是指望不上的,姐姐、缪珍珍和曾忆乡商量了,中午和晚上的酒席就办在龙啸山庄。这里是河安最好的农家乐,说是农家乐,其实是一个很上档次的酒店。姐姐安排了十桌,每桌一千五,外加一瓶五粮液。 这个标准赶得上婚宴了,不过曾忆乡认为值得。他就是想让缪家的这些人不能小瞧姐姐、二哥和老妞儿。现在姐姐、二哥在缪家几乎毫无地位可言,有些长辈动不动就拿岳父说事儿。说岳父爱醉酒,生活邋遢,没有个老辈子的模样。 姐姐的儿子王小龙听到这些话就很冲动,要跟说这样话的长辈理论,但是最终还是被姐姐拦下。父亲的一些行为的确让姐姐很受伤,可他是父亲,自己是女儿,话不能够说的太重。岳父依然我行我素。自从岳母去世后,旁人的话已经对他没有多少约束力。他一把年纪了,怕谁呢? 大家对姐姐安排的酒席很满意,连缪乃宏都有些吃惊。姐姐今年出手要比他前年大方些。菜好,酒也好。 下午缪乃宏来找曾忆乡玩点大的,曾忆乡拒绝了。赌博,他是不沾染的。 接近下午六点,唐文有打来电话,说陈宗权初四那天请高中同学到他家里去耍,问曾忆乡想去不? 曾忆乡记忆中好像有三年没有和高中同学相聚了,有些好朋友的确也该见一见,于是同意去。 初四上午,曾忆乡一家返回洪南。曾忆乡放下老妞儿和儿子后,去和唐文有汇合。 当曾忆乡和唐文有赶到陈宗权的老家时,已经有二三十个同学在宅子附近聊天。迎面过来的同学不管是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互相打着招呼。 不远的土坎上就是陈宗权自建的房子,曾忆乡看这规模不小啊,围墙围起来的面积大约有六七亩的样子。从大门方向看,房子是仿中式的,房梁上雕着花,涂抹的油漆还是油光程亮的,说明这座宅子才建成不久。 “嚯,好气派。这简直就是地主家的宅院呀。”唐文有在一旁感叹道。 看来陈祖权在村里使了不少钱,不然很难批到这么大面积的宅基地,六七亩啊,不容易。这陈祖权发达了以后,现在确实在老家光宗耀祖了啊。 曾忆乡和唐文有走上土坎,进了大门。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大大的天井。看样子,陈祖权找人专门设计过,还看了风水,不然不会这么讲究。 “胡了”,里间的大堂内突然有人高兴的大声吼了一句。 曾忆乡和唐文有继续往里走,只见大堂内有六桌人在打麻将,稀里哗啦,好不热闹。 众人都在专注自己手里的牌,没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只有站在一旁看牌的几个同学过来和曾忆乡和唐文有说话。 曾忆乡这才看清大堂内的人,几乎都是同年级的同学,但是三班的同学没来几个。自从毕业之后,三班的同学就跟其他班的同学不合群,来往极少。 何高仁、尤伟在一桌玩麻将,他们见曾忆乡二人进来后,互相点了一下头。大家的热情都在麻将上面,曾忆乡不好一个个的打招呼,于是站在一旁和同学闲聊。 看着这一个个已经渐渐变得苍老的熟悉和不熟悉的脸庞,曾忆乡不由得感慨:二十七年了,真是物是人非。今天大家有机会聚在一起真是幸运啊,不知道下一次相聚又是何年何月,还有机会像今天一般聚拢吗? 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何贞兰,她今天也来了?许多往事一瞬间涌上曾忆乡的脑海,他想过去和何贞兰打个招呼。却一下想起唐文有还在身旁,于是只好忍住冲动。 不一会儿,有人来通知,开席了。 所有的同学满满当当的坐了八大桌。何高仁端起酒杯走在中央,说道:“今天是我们洪南一中高89级同学聚会。首先我们要感谢陈总,他一直以来都很支持我们同学的聚会。大家都看到了,今天陈总破费很多,美食美酒、娱乐一应俱全,让我们向陈总道一声感谢。” “这第二呢,要感谢同学们的鼎力支持,你们不来,这个聚会就减少许多色彩,减少许多意义。谢谢同学们。”说完,何高仁向大家鞠一躬。 “三呢,就是我向大家发出倡议。再过三年就是我们毕业三十年,我们准备到时候整一个像样的聚会,把老师们也请来,一起高兴高兴,热闹热闹。请同学们保重身体,再过三年我们重新再一起相聚,好不好?来,我们一起为今天的相聚干杯,同时也为将来之约干杯!”说完,何高仁一饮而尽,向大家亮起空酒杯。 “干!”很多同学都大喊一声。 曾忆乡心里咯噔一下,前世,他就是从这件事和何高仁生隙的,然后就渐行渐远。怎么,历史的步伐从今天就要提前了吗? 唐文有发现曾忆乡发神,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他,示意他喝酒。曾忆乡这才将杯中的可乐一口喝干。 一会儿,何高仁、尤伟就陪着陈宗权过来敬酒,“老同学们,招待不周,请多多担待哈。”还未走近,陈祖权就开始打着圆场。大家嘴里都说着感谢的话,这个时候必须给陈总面子。 “忆乡,听说你在蓉城发展,算是我们同学中非常有勇气的一个,我要向你学习呀。”陈宗权认出了曾忆乡,夸奖他。 “嗨,我再怎么折腾,也不敢和你这个大老板比啊。”曾忆乡一脸谦虚地说。 “什么大老板,今天来的都是同学,今天只谈同学之谊。”陈宗权纠正道。 曾忆乡一听,心想,我倒是想跟你论同学之谊,只怕你会觉得无趣。说穿了,陈宗权今天把同学们召集到老家来聚会,其主要的意思,还是在老家向这帮同学宣扬他的成功人生。大宅子、豪车、娇妻、衣锦还乡,这就是陈宗权理解的成功人士的标配。 曾忆乡不去理会陈宗权的客套,今天你是主人,你说啥就是啥,面子还是要给的。 觥筹交错当中,曾忆乡就被动地喝了好几杯可乐,都是来联系感情的。有同班的,也有其他班的。他和唐文有默默地看着这个场面,互相苦笑了一下。 “你说当同学真的有难时,这些人会像现在一样热情吗?”唐文有问曾忆乡。 “也许吧,人心难料。要么我们最好就不要有难,一切靠我们自己,永远不要求人。”曾忆乡眼里露出坚毅的眼神。 吃完饭,陈宗权又组织大家娱乐,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喝茶的喝茶。曾忆乡想着跟何贞兰说话,就避开唐文有给何贞兰打了一个电话。 没一会儿何贞兰就朝曾忆乡走来。 “老同学,你还好吗?”还未走近,何贞兰就向曾忆乡问好,看起来她的精神状态很不错。 “还好。我们大学一别就是二十二年没有见联系,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啊。”曾忆乡感叹道。 “这乡间风光还不错,要不我们走走?” 何贞兰略微停顿一下,说,“走走吧”。 两人下了土坎,沿着大门前的路向远处走去。尽管已是初春,但是严寒依旧,两人走在乡间道路上仍能够感受迎面而来的冷风。 曾忆乡的头脑里时不时的回想起高考结束时到何贞兰家里玩耍的场景。那时的他们多么的纯真,多么的天真,真的以为天下任由他们驰骋。没想到真实的工作和生活迫使每个人都不得不做出很多改变。谁又能够想到,文弱的何贞兰会出头带领老师们去闹欠薪。谁又会想到当年的留级生陈宗权现在会成为洪南县大名鼎鼎的房地产开发商。谁又会想到当初在高89级赫赫有名的何高仁现在仅仅是洪南法院刑庭的普通审判员。谁又会想到当年在一起玩耍的好同学,如今却是连面也不愿意见一面。 真的物是人非啊! “想什么呢?”何贞兰发现曾忆乡走神了。 “哦,我刚才想起了到你家玩耍的场景。”曾忆乡老老实实的“招供”。 何贞兰一听就愣住了。当初曾忆乡对她是有那个意思的,不过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没想到曾忆乡还记得这一截。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留一点念想也是好事。”何贞兰望着他淡淡地说。 曾忆乡没有接话,反倒是问她,“现在在哪里工作?” “翠屏区白沙湾一所小学,还不错。工作很轻松。”何贞兰回答。 听着何贞兰这么清晰的表露,曾忆乡突然感觉他和何贞兰,以及陈宗权、何高仁、尤为这些同学再也回不到二十七年前那个纯真的时代了。他们之间已经不能够再用简单的同学关系来定义了。 但是,他们又该如何定义现在的关系呢?不是同学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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