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登紧闭城门,任由金军叫阵,拒不出战。 完颜兀术情知长此下去,不是办法,便当众请教军师哈迷蚩良策。 哈迷蚩当下面对兀术一躬到地,起身说道:“自那陆登初战败阵回城,双方已对峙数日,我军讨战,而宋军避而不战,实则是削我兵锋,坚守待援。目下,我军修整停当,士气正盛,宋军则苦守孤城,军心不稳,正是我大军攻城之际,依臣之见,应速攻潞安州,以免夜长梦多。” 完颜兀术点了点头。 哈迷蚩又道:“臣想那陆登在我大军杀到之前便已告急求援,两狼关距潞安州最近,总兵韩世忠与陆登交厚,必会派兵支援。四太子可寄出两路兵马绕过潞安州,一路伏于两狼关到潞安州的必经之路,阻其增援,一路可绕道佯装攻打两狼关,这样可使韩世忠首尾难顾,加之两狼关本就兵力不足,到时韩世忠首尾难顾,定是无法洞察战局,与此同时我大军全力攻城,则潞安州可破。” “果然妙策!就依军师之言。”完颜兀术大喜,立刻命元帅哈铁龙领兵三万阻击两狼关援兵,命张从龙率五千轻骑绕路兼程奔袭两狼关,佯攻骚扰,又令乌国龙、乌国虎兄弟二人去准备云梯冲车等攻城利器,大将奇温铁木真率五千人马攻打潞安州,兀术则自领大军为后合。 一声令下,三军齐动。 奇温铁木真领兵强攻,怎料这潞安州城墙之上雷石滚木,箭矢长标,轮番的招呼,兵马损失惨重,只好撤兵。 攻城不利,令完颜兀术很是恼火,这时哈迷蚩说道:“四太子,白天攻城,城上看得真切,我军夜里攻城,看他怎样?” 兀术道:“夜间攻打。” 到了深夜,完颜兀术又命哈铁虎点五千兵马攻城。 哈铁虎领兵趁着夜色,悄然前进,直摸到城下,似乎也没有宋兵发现。他以为守军夜里多睡去了,故而疏于防范,看来破城就在今夜。于是命人架好云梯,一齐往城上爬去。谁知忽然城楼上锣声四起,那些爬城的金兵一个个被守军用大网网上城去,金军被网子罩住,无力挣脱抵抗,只能任凭守军砍杀,一时间城楼之上血肉横飞,头颅滚落,惨叫声不绝于耳,金兵的尸首接连被扔下城头。完颜兀术见哈铁虎攻城受挫,伤亡颇大,只好收兵。 陆登已料到金军夜里要攻城,早早就在城墙上铺了百余张大网,上面挂满倒须钩,就等着金兵往里钻呢。 一连数日,金兵大举攻城,奈何守军死命抵抗,完颜兀术南下攻宋的第一战,便在小小的潞安州折了锐气,遭到陆登的当头一棒。 牛皮大帐中,完颜兀术闷闷不乐,一众金将皆低头不语。此时,有人请战:“末将愿领兵攻城!”此人名叫琼古利,乃是兀术的心腹爱将,追随兀术多年,屡立战功。 “潞安州城防坚固,陆登诡计多端,你……”兀术有些犹豫,连日的受挫令他有些沮丧。 “末将誓破潞安州,恳请四狼主应允。”琼古利信誓旦旦。 见爱将神情坚定,兀术点了点:“准!” 琼古利领令出帐,立即点齐一万精兵,一路杀来。 直冲到护城河下,也不见城上反应,只有隐约间缕缕烟气。琼古利心中疑惑,急命兵士悄声急行,将云梯木板放于城河之上,迅速渡过护城河。待兵马全部渡河上岸,琼古利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下令兵士原地待命。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守城宋兵没有动向,实在不合常理,加之已有了哈铁虎的前车之鉴。 过了许久,城上依然没有动静,此时已有金兵耐不住,琼古利见手下兵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城头,心想许是宋兵连日激战,早已疲累不堪,无力值守,那烟气当是柴火熄灭所致。自己的兵马已过了护城河,距离城墙咫尺之遥,一旦冲到城下,便是宋军发现也为时晚矣,手中这支精兵悍勇非常,岂是羸弱的宋兵能够抵挡?想到这,琼古利一挥手,一万金兵急奔而至,直杀到城墙之下,抬头看时,却仍不见城楼上有半个宋兵。琼古利见状不再犹豫,立即命人架起云梯。 “登!”琼古利一声令下,大批金兵陆续往城楼上爬去。金兵行将登上城头,也未见城上有什么动静。琼古利猜想多半是陆登领着残兵弃城逃跑了,毕竟面对数十万大军,不是谁都有勇气抵抗到最后的。 远处观战的兀术见此情景也十分纳闷,便问身边的哈迷蚩:“莫非那陆登已弃城逃走?不然,这城上怎不见有守城士卒?” 哈迷蚩一边琢磨一边摇头道:“以我对陆登的了解,他断不会……”说到一半,哈迷蚩心下不安:“四太子,那陆登素有谋略,今如此应战,其中必有蹊跷,我军当小心应对,以防中计!” 几乎与此同时,突听城上一声炮响,顷刻间从城楼之上泼下许多沸汤,那些金兵来不及躲闪,被泼了个正着,只见他们挣扎着掉下城墙,将下面的金兵砸得不轻,而这些被淋了沸汤的金兵,跌落下来,挣扎几下便气绝身亡。 琼古利正指挥人马登城墙,他随兀术征战多年,可说是无往不利,在他看来,哪有攻不下的城池?何况此刻的守军已是师老兵疲,无力再战,若能趁机攻下潞安州,便成就大功一件。 立功心切的他终究低估了陆登守城的决心,城头之上恶臭的滚滚沸汤,浇灌而下,身边兵士碰到即死,沾到即亡。琼古利哪里识得这沸汤是何物,一时间慌了神。 完颜兀术见状大惊,忙问哈迷蚩:“城上泼的是何汤水?为何我军士沾上就死?” 哈迷蚩面色凝重,答道:“这汤汁是用人畜粪便脏水加入毒药熬煮烧开,名为‘腊汁’,只要沾到皮肤必死无疑啊!” 兀术征战多年,还未曾领教过“腊汁”的厉害,听了哈迷蚩之言顿时色变,急忙下令鸣金收兵。 原来,这“腊汁”就是陆登为金兵备下了厚礼。得知金军来犯,陆登便立即开始准备守城之物,几日前他命人买来的斗缸,匠人在城上砌的灶台,拼接的圆木盖子,都是为这“腊汁”准备的。要说这“腊汁”倒也实属恶物,它是用人、家禽、牲畜的粪便,倒进融入毒药的水一起煮沸,若是浇在人的身上,单是这滚沸的温度便已受不了,再有那浓烈的粪汁一旦接触皮肤,便会让伤口溃烂感染,毒菌立时进入体内,难以为救。 却说正在攻城的琼古利此刻正是进退两难之时,面前是触手可及的潞安州城墙,只要登上城头便可立下首功一件,试问谁也不想放弃这建功立业的机会,可自己的兵马已是死伤大半,仍有兵士被这不知何物的臭水淋烫而死。正犹豫间,听到鸣金声,琼古利也知攻城无望,只好下令撤退。 回马之际,忽听到城头上传来上陆登的声音:“放箭!”城上顿时箭若飞蝗,射向金兵。 琼古利躲闪不及,身中数箭,跌下马来,被身边亲兵连拉带拽抢回营中。这一仗金兵有被“腊汁”淋死的,有被同伴砸死的,也被弓箭射死的,损失惨重。 完颜兀术得知琼古利重伤,带领哈迷蚩等一众将领前来探视。 入夜时分,琼古利已是奄奄一息。看到爱将不久于人世,兀术心中很是沉重。 “四狼主……” 听到琼古利微弱的声音,兀术快步上前:“琼古利……” 琼古利断断续续的说道:“臣自从征便追随四狼主身边……每战必全力杀敌……以报四狼主知遇之恩……今随大军南征,本想为四狼主建得首功……可惜,咳咳咳……”,琼古利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兀术厉声道:“琼古利,你要活着,本王命你活下去。” 琼古利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臣有愧于四狼主的信任……唉……” 完颜兀术表情严峻,看向随军医官。 医官默默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兀术知道他的军令已无法留住自己爱将的性命,他攥住了琼古利冰凉的手:“好兄弟,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琼古利长出了一口气:“为将者,得以战死疆场,乃人生幸事……今虽死而无憾,惟有妻女放心不下……日后恐无人可依……”言语间,一行热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饱含着不甘和不舍。弥留之际,琼古利不再是驰骋于两军阵前的女真名将,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有着自己的牵挂。做为一名武将,常年在外征战早已司空见惯,妻子自生产之后身体虚弱,小女儿尚未满周岁,这母女二人才是琼古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兀术点了点头:“放心,你妻女,我必善待。” 此时的琼古利挤出了一丝笑容:“多谢……四狼主大恩……臣……只能……来世再报了。”说话间,琼古利闭上了眼睛。 看着已没有气息的爱将,完颜兀术重重说道:“琼古利,你不会白死,我完颜兀术誓破潞安州,为你报仇!”言罢,他的目光投向了潞安州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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