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荏苒,今岁春天去的异常迅速。
姝宁在院中抬头看了几回,那些枝枝芽芽反复伸过宫墙,又伸向天空,却什么也抓不住。
暮春时节,京城不知名的小作坊里来了一位女客人,她说要打玉镯,玉匠本以为是桩寻常买卖,但,客人又说了:“要半只。”
这就奇了,从没听说要半只的。
而且,女客人还说:“两头的断裂面要和我这个一模一样。”
说着掏出手帕,打开来,是半只泥做的手镯……
原来,自打坠儿走后,她的银子都充了公,衣服等身外之物都随她火化了,什么也没留下。
姝宁想着与她相识一场,私自认为算是她的朋友,想完成她的遗愿。
犹记得坠儿说过还有个什么姐姐,她母亲的遗物姐妹二人各拿半只,且只有她细细查看过那半只玉手镯。
于是仗着自己记忆过人,夜深人静时,用泥巴摸索断裂痕迹。
试过几次后,虽不敢说毫厘不差,但也大致相同。
等到出宫的日子,找了个工匠打造半只玉镯。
整个京城她是……”
兰芷早就不耐烦了,根本就没在听,看也不看随口应付:“不知道。”
“唉,你说说,谁这么幸运,可以做他的学生。”
“不认识。”
“你说,如果可以,做了方先生学生,那将会是人生多么快乐的事情。”
“听你这么说,你家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没有啦,是方先生名气大而已啦。”
姝宁赶紧岔开话题。
这日,虽已傍晚时分,因为是夏季,太阳落得慢,天还大亮着。
姝宁与兰芷早已离去。
郑垣与贺之华又前后脚匆匆赶来藏书阁。
二人来在抄书的房间,一个整理,一个提笔写字。
贺之华脸上似乎有些生气,手下却一刻不停,冲着郑垣努嘴:“不要命了吗?你是白天没忙够,还是嫌自己累不死,竟然还敢来这里帮忙抄书?”
郑垣斜他一眼,嘴角一钩:“那你呢?你又为什么来?竟是嫌自己力气多的用不完?”
“抄书大业,利国利民,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贺之华说完哈哈笑着。
郑垣叹了口气,道:“我也就偶尔是抽空来写一会,又不是每天都来,没有你说的那样不要命。
再说了,方老师在的时候,常夸我的字还可以。”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的字很差吗?”
“我没那个意思。
我是说方老师与我有恩,这种事我不能拒绝。
即使无人开这个口,我也会主动来的。
唉,那你怎么也跟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说的好像就你一个人是方先生的学生,我不是么?”
郑垣听他语气如此高傲,故意将一摞厚厚的纸稿挪到他面前,说道:“是是是,补救珍贵典籍,利国利民,造福子孙。”
贺之华挪来更厚的一摞,说道:“郑大人,看来你要造福的子孙比我多呀!”
“你少些废话,趁着还能看见就多抄一点,省的等一会太阳下山瞧不见了,咱们这里又不许点灯的。”
二人写着写着,突然都停下了,面面相觑,安静片刻后,郑垣擦擦汗,先开口道:“方老师故去,大家都很心痛,方大人回乡守孝三年,不得见面。
咱们这些做学生的,也只有多在这里帮帮忙了,略尽微薄之意,权当报恩了。”
贺之华心软,不能提起此事,揉揉眼睛,赶紧拿起一张纸,细细品起来:“这是谁的字,乍一看清丽有余,细一看力道不足,我不喜欢这种字。”
郑垣接过一看,心中一惊,他太熟识这字迹了,这不正是每晚拿来阅读的姝宁的亲笔吗!
看这笔画依然温柔婉转,犹如她的模样。
此刻,能在这里看见,真是意外之喜。
郑垣神秘一笑,道一声:“非也,这字乍一看柔美秀丽,细一看韧中有劲,我很喜欢。”
“你喜欢?这人怕是根基不稳吧,尽有错字。”
郑垣不解。
贺之华一一指给他看,只见有些字或多一笔,或少一笔。
郑垣无奈摇头:“哪里是人家根基不稳,明明是在避讳。
你这人糊涂了,什么时候连这个也看不懂了?”
二人一直抄到掌灯时分才肯离去。
盛夏每至午时后,特别容易犯困,于是,姝宁和兰芷商量彼此交替的打个盹。
哎,等熬到立秋就好了。
兰芷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
姝宁一手托腮倚靠窗户想着心事,不察觉随风飘进一片落叶,恰好落在她的桌前。
她随手拾起,放在鼻下一闻,有一股淡淡的木叶清香。
比起这几日的发霉的书好闻极了。
于是就临时起意拿落叶做了书签,夹在纸稿中,别具一番惬意。
于是每日里,郑垣总能在姝宁的纸稿中取出绿叶,书籍发霉,更显得这叶子清香怡人。
如此日复一日,郑垣的叶子越攒越多,一片一片,特意收在一个匣子里。
看着这些叶子慢慢的由绿变黄,不禁又想起那个秋天,她送他满院的落叶……
耳边回想起往日的对话。
“树归你,树叶自然也是你的。”
“那这树叶落在你那一半的地上,算谁的?”
“还算你的。
你想啊,如果小偷偷了你的钱放进他的口袋,难不成就是他的了。”
“有道理。
那如果这钱是别人主动送给你,放进你口袋的,算谁的。”
“当然算我的。”
”
哦,好,树叶送你了。”
“我不要,你拿走,我不要,我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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